甘孜日報 2017年05月05日
■騫仲康
歌城歌情
有謠兒的時代,人們不屑于發(fā)明、設計、換代、更新電腦,召喚網(wǎng)絡通訊或手機短信一類的時興勞什子,更不玩卡拉OK。民謠自是通行塵寰,還通天,通他心,往回顧及,也能通歷史。這謠兒,先是童貞的,再是全民的,是童謠,是民謠。康人的謠如詩,如歌,很上口入耳的,還感人肺俯,動人情懷。由中生出康定情歌,實屬必然。
謠兒里面,首推那些念念有詞而直白無曲的口溜子為上乘??诹镒釉诳刀ǔ抢锍峭?,呤誦朗朗,有板有眼,勝卻文化人的四言八句、之乎也者無數(shù)。那種昂揚頓挫,極具音律,美妙得要點兒話來說。平日里,口溜子在人人嘴上,真言明咒一樣的卦著,進門上路,逢人隅事,搭白問候,討彩賀喜,都是離不開的。這是舌尖上生的花朵朵哩,更是心窩窩頭團成的紅太陽。有了它,日子就份好,人也倍增元氣。
大白話說成的口溜子,無染。理致深,語致簡,似乎是尊者禪修的成果,又分明能讓世人都懂得透徹。情致真,事致明,拉家常似的就把人生人性通透了。極其順溜的實話在童子娃娃紅唇白牙間,脫口而出,也似謠,無邪無忌,能成預言。無怪乎敬祖不敬神的北方人和敬神不敬祖的南方人,都信童子娃娃的嘴巴是金口喻,凡言必真。遇急難找不到打卦的,就會找三齡童五齡童問案,象向諸葛孔明問計似的小心而嚴肅??刀ǔ穷^街巷里的童謠,讓娃娃些唱耍唱耍的,冷不丁冒幾句離奇的怪誕的,一旦傳開,生話經(jīng)驗厚重的過來人,最要拿它當天機,攪盡腦汁,欲破其間堂奧。
口溜子成調(diào)式了屬民歌,康定最出名的民歌數(shù)溜溜調(diào),至少在康定的雅拉鄉(xiāng)是這樣。雅拉鄉(xiāng)就是康定情歌的真正故鄉(xiāng)。雅拉鄉(xiāng)的民歌多,亞柳枝,陽雀子,二嫂耶,伊兒小哥哥,無限的曲牌數(shù)來能起串串,單是溜溜調(diào)又有好幾種不同唱法,于其它眾多調(diào)式相比,最普及,也最能在不脫俗中見典雅。每當溜溜調(diào)長聲吆吆唱起來,康定城以圜好生熱鬧。民間的歌聲,自然產(chǎn)生自然成形,自發(fā)流傳自發(fā)流行。久久的,在祖祖些那兒唱。遠遠的,在外鄉(xiāng)人那兒唱。唱歡了,出來個‘康定情歌’漂洋過海的吭,吭到太空,真算是響徹寰宇了。這事,康定情歌不勞駕飛船衛(wèi)星,屬飛船衛(wèi)星在沾康定情歌的光。這情歌表達著的,哪里只是兒女戀情,完全是人間真情,致高致妙。溜溜調(diào)唱不疲,由溜溜調(diào)派生的康定情歌一時新鮮,到今天,成為康定的文化名片。恰如哥本哈根的那坐美人魚雕塑,亦如羅馬的那部羅馬假日電影。一曲康定情歌,全世界都有知音。康定本土仍是溜溜調(diào)的鄉(xiāng)音不絕于口,不絕于耳。
溜溜調(diào)和許多民歌一樣,雖仍只有一節(jié)旋律一句詞,旋律卻隋各人感情出色彩,歌詞內(nèi)容尤其即興,見山唱山見水唱水,想唱啥都成,七字一逗,又七字一句,入腔入調(diào)。精練了是格言警句,展開了是大段落,恰如戲文。短的:‘天上太陽照地明,地上活人靠手勤’,就這么簡單,細思量,又有自然、社會、性格、命運之類嚴肅命題潛在深處。長的,你聽:‘跑馬山上一朵花,康定城頭人人夸。不夸枝上點點紅,只夸葉間青青椏。李家大姐人才好,張家大哥看上她。一來看上會唱歌,二來看上會當家?!?/span> 世間女子任我愛,張家大哥心不花。世間男子任我攀,只朝大哥門口嫁?!?/span> 白云飛來貼山巖,青茶碗中添鹽巴。上頭雪山稱阿達,下頭海子喊阿媽。紅頭繩子兩端牽,土樓瓦房合一家。…… ’。一氣唱下來,東嶺的月亮偏西坡了,還意猶未盡。其實,新版康定情歌,歌詞分明是摘句的拼揍,少不了關(guān)系著婉約詞。歌曲分明是被院體改良過的,免不了康定中學校及社會服務處的參合。似乎,戴愛蓮在康定與田炳生一場以歌對答的應籌,才是康定情歌的始作俑者。這詞曲初初問世時候,散眼子些才唱,唱得來有點肇皮。還是覺得老溜溜調(diào)合適。往往,民歌豐富多彩的自由調(diào)式,讓音樂家規(guī)范化且固定之后,全沒有了原先的生動真切。時下,怎樣對老溜溜調(diào)及那些民歌加以維護,又如何更新和提升,讓其常葆文化魅力,也是個該文藝家們不仿一做的正事兒。
康定,一座在唱歌的城,其意義,遠比一座被歌唱的城重要,煙火萬家歌彌城的這康定,能因那康定情歌扇起的虛名而患得患失嗎。2008年追億1908 年,那時候打箭爐廳改為康定府,康定之名始于此,恰逢百歲,禧。但比起唱了千秋萬代的民歌,只配當個新生兒。往昔數(shù)百年,無城的這兒,屬魚通、木雅、達舍三方地氏的盟會處,叫達珍塘,是載歌的地方。還屬天路或牦牛道上的地標,叫達朵和茲朵,是飛歌的地方。跑馬山也叫普麥薩,是女性地祀拉姆茲的煙祭臺,更是與歌有著不懈淵縷。康定情歌未及產(chǎn)生,這里的人們早已經(jīng)高歌滿天了。唱歌,唱‘康巴拉依’,唱‘阿拉孜緒’,還唱‘尼阿喀拉姆’和到‘廝阿喀拉巴’。建打箭爐的時代,明正土司還專門委派八大鍋莊之一的要人管理長歌大舞。而木雅哇內(nèi)部,年年在開張戈措(鍋莊)時,一貫興著祖?zhèn)鞯牡啬_語木雅古歌。這些都是大音,都是自在音,與康人共永久。這些還都是史詩,比民歌隆重多了。
就說康定民歌吧,山歌、牧歌,頌歌、情歌,苦歌、歡歌,卦歌、迷歌,乃致三生歌、四季歌,勸慰歌、道欠歌,蘊涵無限衷情。情,又表達得淡淡的,定定的,不覺多么激越。有一點,老康人在修建房屋橋梁時不唱歌,很嚴肅,而大功告成,必定齊聲歡歌。這可是與蕃巴很不同的情況。諺曰,會說話就會唱歌。把唱歌當說話,是返璞歸真。用藏語唱,也用漢語唱,更多的時候用地腳話唱,唱得天光地明。大概的歸納起來,分三啟,一啟哄娃娃的,二啟守太陽的,三啟盤祖宗的。即可認知為教育性的兒歌、開拓性的民歌和傳承性的史詩三大類。原生的精典的民歌,是由述史演譯成的曲藝,也是經(jīng)曲藝提練出的文史。尤其以盤祖的古歌為要,唱來酣暢淋漓,神圣莊嚴,浩瀚深沉。不是特定場合,絕對聽不到。一度,以國家干部姿態(tài)出現(xiàn)的文化工作者,哪怕也是民族同志,仍只能采集、開拓到那些哄娃娃的童謠,大不了兼兩闋守太陽的民歌,已然算意外收獲了,若要探得真正盤祖的史詩,須另結(jié)善緣。于是,特呈的情歌,也自有別致內(nèi)情,當然不便作為公開表演,更不可能是優(yōu)越的時尚玩酷,供人消遣、消費。
關(guān)于康定這歌城和康定這歌情,說來話長。而今,如步春風高歌來的新興康定人,滿懷了時代豪情,又不失那份對早年間鄉(xiāng)音鄉(xiāng)情的眷戀。這,該算正份的民情哩。在此祝聲保重,以慰某人私情。善哉我歌,壯哉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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