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揚

小城城郊的一工地旁突然出現(xiàn)了好些個賣熱食的小攤。

攤位都半固定，一頂一頂帳篷挨個兒支起，大小、形狀不一。賣面條的不賣炒飯，賣炒飯的不賣面條，攤主們仿佛商量好了似的。當(dāng)然，賣盒飯的也守這個“規(guī)矩”。這是生意人間的默契，得大家都有一口飯吃。熱食琳瑯，均遵循一個原則——午飯自助。無論面條、炒飯，還是盒飯，吃飽為止。面條8元錢，不夠可續(xù)。盒飯家家賣12元，四葷四素，只要不浪費，隨添。晚飯，每家都賣單鍋小炒，素菜都10元，葷菜都15，通價。

一天晚上7點過，我逛到工地旁，沿人行道走下去時，第一家熱食攤的老板娘熱情地招呼我：“帥哥，吃點什么呢？”估計她把我當(dāng)成了建筑公司項目部的人。我知道大建筑公司的項目部一般都有自己的食堂，項目部的那些人隔三差五還去城中心的館子里喝酒。難道，他們偶爾也會吃吃這些便攤？只見一個裝菜的長架子擺在最顯然的位置，架子上十來個不銹鋼方格子，裝著切好的各種葷菜、素菜。菜架旁，架著一個雙孔煤氣灶，從兩個煤氣罐里呼呼冒出的火舌正舔著兩個炒鍋。鍋里，煙氣騰騰，火焰忽滅忽明。掌灶的老板一律身手矯健，顛鍋，翻勺，忙而不亂。帳篷下，十來張矮桌散放，每桌丟幾根更矮的塑料小圓凳。時間快到八點，最喧騰的就餐高峰已過，這些吃第二輪的工人可能加了一會兒班，他們的外套外都罩著一件淺綠或橘黃的背心，背心上有白色的反光熒光條，有的人黃色安全帽還扣在頭上。他們或獨占一桌，或三五人一堆，一人一瓶啤酒幾乎是標(biāo)配。啤酒在此是暢銷品，他們把啤酒當(dāng)水喝——解渴。城中心飯店賣8元錢一瓶的啤酒，這里賣5元，和超市零售同價。便宜的，賣3元，賣得最好。

我繼續(xù)往前走，一個坐地?zé)粝浜杖怀霈F(xiàn)在我的斜前方，走近一點，看清了上面的字——“烤魚每斤38元；冷鍋魚：白鰱每客28元，花鰱每客28元?！币欢尾惶l(fā)亮的LED霓虹燈扯在人行道上的兩棵銀杏樹之間，非門似門。這家攤子的雨棚也不是其他攤位上四面透風(fēng)的那種，除了入口處，三面都有半透明的厚塑料布遮擋。雨棚頂被與“門口”同樣的LED霓虹燈繞了一圈，這讓雨棚長方體的形狀更凸顯了。我站在工地對面，望過去，棚內(nèi)規(guī)整地擺了兩排木質(zhì)桌椅。這配置，在工地，絕對稱得上獨一家。這家攤子是工地旁所有熱食店中的另類——它在空間上保持了與其它店的距離，似乎刻意彰顯著自己與眾不同的檔次，它正對一家建筑公司項目部駐地，好像把消費對象瞄準(zhǔn)了項目部的管理人員。普通工人，沒幾個舍得一頓飯吃掉幾十元錢。但曲高和寡，也可以說“高不成低不就”，這家攤常?？諢o一人，只有老板坐在帳篷口子無聊地耍手機。后來我又路過他家門口多次，最好的一次，里面坐了四、五個顧客。看來，它既讓工人們望而卻步，又并未真正勾起那些管理人員多大興趣。據(jù)說，攤主是附近安置小區(qū)里的人。

因為在那家雜貨店買過一次瓜子，老板認(rèn)識了我。他的小店開在工人生活區(qū)門口。我第二次從他的店鋪門口經(jīng)過時，他招呼我吸煙。旁邊賣面的老板也湊了過來。原來，我第一次去時，因為東瞧西看，他倆背地里把我當(dāng)成了來檢查工作的社區(qū)工作人員。一聊起來，我與賣面的老板居然是老鄉(xiāng)，我們來自同一個縣。老鄉(xiāng)家就在我們縣那個最大的人工湖邊，那湖是老牌4A級景區(qū)，旅游業(yè)卻一直不溫不火。既然是老鄉(xiāng)，我直言問他生意如何。他說：“比進(jìn)廠（上班）好一些，要掙大錢，是不可能的?！?/span>

在工地旁賣跌打損傷藥的，共四個攤，七七八八的小藥瓶擺在人行道上。賣衣服、褲子的，有兩個攤，衣物都掛在幾根長竹竿上，買的人不多。賣橘子的和賣炒貨的天天不缺席，有女工舍得吃，她們是這些零嘴兒的消費主力。砂糖橘10元錢能買4斤，貨有些陳。

這個工地大概還有半年工期。半年后，這些熱食攤、藥攤、水果攤、炒貨攤很快就將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它們又將出現(xiàn)在新的城市、新的工地，見證另一座大廈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