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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春

甘孜日報    2019年01月29日

       ◎李風(fēng)玲

       大寒之日,我讀完了李娟的《冬牧場》。倒也應(yīng)景。但即便是這樣冷冽的天氣,與冬牧場里的寒冷比起來,差的又何止是十萬八千里!

       2010年冬,李娟帶著《人民文學(xué)》的“非虛構(gòu)”寫作任務(wù),進入新疆阿勒泰冬牧場,和牧民一起吃、住、勞動了整三個月,一部獨一無二、備受讀者青睞也讓李娟自己深為認同的著作因此誕生,它,就是《冬牧場》。

       可以想見,《冬牧場》里所發(fā)生的一切的背景,都是寒冷。最冷時是零下40幾度的極寒,可當(dāng)我翻閱一頁頁書頁,讀到的卻是一波又一波的溫暖。正如李娟在扉頁上所說:大雪覆蓋牧場,溫暖覆蓋你我。

      認識李娟時間不長,但對她的文字,卻是一見鐘情的喜歡。她用無比清新的筆調(diào),敘寫著新疆阿勒泰,對于那里的風(fēng)土人情有著粗獷浪漫卻又細膩清新的別樣描繪。《冬牧場》依舊延續(xù)了以往作品的風(fēng)格,對于冬牧場的惡劣環(huán)境和淳樸人情,李娟的筆依舊蘸著無限深情。正如她在自序中所說:我逼真地還原了那個冬天里的所有寒冷。但寒冷并不是全部,我還以更多的耐心展示了這寒冷的反面。那就是人類在這種巨大寒冷中,在無際的荒野和漫長的冬天中,用雙手撐開的一小團溫暖與安寧。

      從冬牧場出來后,李娟關(guān)閉微博,開始潛心寫稿?!岸翀龅幕暮畾?,漬透了這半年來的喧囂世事,每到心浮氣躁的時候,總算還有磐石鎮(zhèn)放心間,總算不至迷惘。為此我深深感激,不只是對這場寫作和這段經(jīng)歷本身?!?/p>

      深有同感。讀完冬牧場,我被牧民們在惡劣環(huán)境中的勤勞與艱辛震懾,更為他們的樂觀和溫情感染。冬雪覆蓋,牧場茫茫,我卻分明看見了,大地之春。

      游牧民族,我以為那只存在于史書中了。是李娟的《冬牧場》,讓我打開了一扇窗。而異域人群,一向就具有異于常人的智慧,哪怕生活的“異”常艱辛,也是他們“異”于常人的一部分。而定居是個大趨勢,他們的游牧生活可能很快就要結(jié)束。作為漢人的李娟,作為漢人的我們,亦未曾深入到牧場中窺探他們的游牧生活。尤其是冬牧場。因此,我對于李娟的這個決定,是羨慕嫉妒外加敬佩。如果換了是我,也會對這個選題有相當(dāng)?shù)呐d趣,但阿勒泰的極寒,卻會讓我望而卻步。

      李娟卻并沒有。她全副武裝,跟著轉(zhuǎn)場的牧民,堅定地上路。

      長毛衣。短毛衣。厚毛衣。薄毛衣。棉襖。羽絨。棉褲。皮褲。長靴。棉鞋。李娟將自己裝在了套子里。厚厚的衣衫讓她的四肢僵硬,有窒息之感。她的手里握住韁繩,趕著牛馬和駝隊。和她同行的姑娘加瑪才20出頭,但儼然已經(jīng)是這個家庭里的頂梁柱。相比李娟的偶然介入,嚴寒,放牧,牛羊,滴水成冰,是她每一年冬牧場里的常態(tài)。

      幸虧有溫暖他們的熱茶。冬牧場里的一碗碗熱茶,惹得我這老茶客都時常口舌生津,熱汗淋淋。

      隨時隨地都可以擺下一道茶席。在他們趕往冬牧場的間隙,在他們放牧歸來的冬窩子。

      大塊的磚茶。泡開后加了鹽,加了黃油。甚至還加了黑胡椒粉。再切上馕作為茶點。這豐富的內(nèi)容不僅是因為牧人口味的深重,更是為了抵御冬牧場的奇寒。

      放牧歸來,累了冷了,他們默不作聲,先坐下喝茶。不說話。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喝。等凍得僵硬麻木的身體緩和了,才開始回到正常的活動中來。閑了暖了,他們?nèi)允呛炔?。邊聊邊喝,幽默詼諧。餐前的小憩里,他們擺下茶席;餐后的長談里,他們還會擺下茶席。自己的家人要喝茶;來了客人更要喝茶。熟悉的客人來了,要喝茶;遠方尋找走失牲畜的陌生人來了,仍要喝茶。于牧人來講,冬窩子就是他們共同的家,無論走出多遠,無論走失的牲畜找不找得到,如果累了冷了餓了,隨處走進一處冬窩子,就可以休憩、飽餐、飲茶,毫不拘束,親如一家。

      寒冷狹窄的冬窩子啊,住的都是溫暖的牧羊人。他們對己對客對牲畜,都是一樣的暖。

     人住在冬窩子里,牛羊馬駝住在圈棚里。厚厚的羊糞打墻,上面還要蓋上篷布。天寒地凍,它們在牧人的帶領(lǐng)驅(qū)趕下去遠方覓食,晨光或者夕陽之下,它們或行走或停佇的身影,有著和牧人一樣靜默深邃的表情。

     有只羊病了。冬牧場的居麻一家給它開小灶、住單間。它可以和人一樣,住到冬窩子里來。為了能很快地辨識這只病了的羊,以便在每天放牧歸來時將其迅速地收進冬窩子養(yǎng)病,他們給羊的脖子系上了一條紅領(lǐng)巾。于是,羊有了美麗的綽號,“紅領(lǐng)巾”。

     多么有滋有味有人情的生活!隨時鋪展開的茶席陳列出莊重的儀式感,而每天單調(diào)寒冷的放牧絲毫沒有磨損牧人對生活的熱情和幽默感,他們“嘎嘎”地笑著,滿面春風(fēng)。

     春天接羔,夏天催膘,秋天交配,冬天孕育。羊道就是人道,羊的一生就是牧人的一年。那牧人的一生呢,不也是在這春夏秋冬的交替里一年年走完。這綿延千里的冬牧場,這大地深處最隱秘最微小的褶皺。勤勉樸實的牧羊人,就在這寒冷狹小脆弱的棲身之地,安放他們的勞作與熱情,等待屬于他們的大地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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