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天真

    “整個下午我聽見銀鐲在你的細腕上輕輕作響\這金屬的朗誦這春天深處的歌謠想告訴我什么\光潔的銀鐲細致的銀鐲時光一天天打磨它一天天地亮我清貧的日子熠熠生輝”。這是我多年前為一位鄉(xiāng)村少女所作的《銀鐲》短詩。

    在我的記憶中，在我的鄉(xiāng)下老家，銀手鐲是少女們最愛佩戴的飾物，而且這樣的傳統(tǒng)似乎早就有了。上了年紀(jì)的老婆婆，在自己的孫女、外孫女們長成婷婷玉立的少女的時候，總要翻箱倒柜找出她們曾經(jīng)戴過的銀手鐲，用一方細絨布輕輕拭去上面的塵埃，然后親手送給孫女、外孫女們。我知道那上面停留著她們美麗的少女時光，有她們曾經(jīng)的快樂和憂傷，有她們曾經(jīng)的渴望和夢想。可以想像：當(dāng)她們把銀手鐲送給孫女、外孫女們的一瞬，她們的內(nèi)心會受到怎樣的一擊：韶華易逝，青絲已成了白發(fā)，說老就老了。在村里，我們還常常見到這樣的場景：黃昏時分，夕陽西下，晚風(fēng)輕拂。田間勞作結(jié)束了的人們，扛著各式各樣的農(nóng)具走在田埂上。女子們的衣袖大多高高地挽著，腕上的銀手鐲在落日的余輝里一閃一閃的。那是一種樸素的美，大氣的美。

    關(guān)于銀手鐲，在我的老家流傳著很多故事，它們大多與愛情有關(guān)，悲劇的。我印象最深的是這樣一則：民國初年，翠是方圓十幾里最漂亮的女子，家里早已把她許配給了外村的一個大戶人家，而她自己則與本村一位窮小伙子深深暗戀著，那個小伙子把家里惟一的一件傳家寶——一對銀手鐲送給了她。后來，她終于無法違背父母之命，只有答應(yīng)嫁給那個大戶人家。臨出嫁前的夜里，她投河自盡了。一大早，人們在河里發(fā)現(xiàn)她穿一身火紅的衣裳漂在水上，而尸體旁邊，竟然漂著那對銀手鐲。等那個小伙子痛不欲生地來到河邊時，那對銀手鐲開始慢慢下沉……再后來，那個小伙子遠走他鄉(xiāng)，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漂在水上的銀手鐲，多么令人不可思議的荒誕情節(jié)！我不知道這個情節(jié)寄托著我的鄉(xiāng)親們什么樣的情感，反正，那對漂在水上的銀手鐲讓我感動，同時又感傷——為這個世界上的一種愛情。

    這是一個黃金鉆石珠光寶氣的年代。銀手鐲，像是一位其貌不揚的內(nèi)秀女子，只存在于窮詩人的詩句當(dāng)中，但銀手鐲泛著的那種啞啞的光，依然會使一些人怦然心動，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