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云明

1992年，我考上大學時，因家里比較拮據(jù)，就沒有敢向父母要好的行李箱，他們只給了我一個只有四五十厘米長寬的小木箱。因為太舊，不好看了，大哥就找來紅油漆把原來的藍色刷成了朱紅色。我配了兩套可以換洗的衣物，一套穿在身上，一套就放在小木箱里。開學了，我就帶著這個小木箱到昆明求學。

至于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固定棉花的線都有些散了，棉花在被子里有些地方堆積成砣，有些地方又空著。以至于在開學軍訓時，教官要求我們把被子疊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我花費了不少心思還是疊不成樣子。教官有些生氣，就過來幫我疊被子。整理了一會兒，還是達不到要求，他才搖搖頭，話也不說地走開了。此情此景，教官的表情可以說是無聲勝有聲，我心里也很難過，這可是父母給的啊，我一個不掙錢的窮學生，連學費、生活費還要父母給，哪還敢提什么額外要求。

記得畢業(yè)前夕去實習時，學生坐在學校的大巴車上，行李就另外裝在一輛大卡車上駛往離昆明兩三百公里的開遠。到達目的地，我到卡車上取行李箱時，司機緊緊盯著我的那個小木箱，還上下打量著我，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他的眼神和疑惑的樣子現(xiàn)在我仍記憶猶新。我猜想，他在學校工作，也不常見到這種情況，因為在他眼里，大部分同學都應(yīng)該有一個新皮箱。

直到3年后我畢業(yè)工作了，父親才把他工作期間買的一只舊皮箱給了我，叫我?guī)У焦S去用?？礃幼?，這只皮箱也有幾十年了吧。

由于家里的貧窮和節(jié)儉，讓我也養(yǎng)成了勤勞節(jié)約的習慣。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仍然穿著簡陋、樸素，飲食上以粗茶淡飯為主，衣服鞋子穿得影響形象了才舍得換下。我現(xiàn)在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妻子看不下去或者我長時間不增添新衣，才叫著我去買的。有時，她看到合適的也會買來給我。

說到這里，我想起一則笑話，說的是一個有錢人對一個窮人說：“你帽子太破舊難看，該換一頂新的了?！睕]想到那個窮人卻回答：“為了讓你的眼睛舒服，卻叫我出錢，我才不干呢！”突然感到，我也好似這個故事中的窮人，沒有錢卻還要硬耍嘴皮子、裝樣子。

我始終認為，生活起居簡單一點，也沒有什么不好，既可以節(jié)省開支，又有益于身體健康。我追求的是有自己主見的生活方式，而不愿意做生活在別人好惡下、口舌中的人。

時間一晃30年過去了，我也從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少年變成了按部就班生活的中年人，我的女兒都和我上大學時一樣大了?，F(xiàn)在，這兩只箱子都安放在我書房里的書柜頂上，我用它們裝滿了發(fā)表文章的樣報和樣刊。經(jīng)常，妻子都會抱怨說，這兩個破爛箱子還要放那么高，把它丟出去算了。

我能說什么呢？我不想跟她說我上大學時只有一個幾十厘米的小木箱的記憶，也不想跟她說這兩只舊皮箱是父母對子女的心意，在我的有生之年不能隨意丟棄。我只是半開玩笑地說：“這種舊箱子，要是演民國時期的電影最適合不過了，它現(xiàn)在已是要受到保護的文物了?！?/span>

再說了，我的舊箱子，裝的不是金銀財寶，也不是華麗的衣裳，而是發(fā)表作品的報紙書刊，是知識的化身，是我這一生一世的精神財富和追求，有何不好呢？正像沒有人會在意文物的老舊和簡陋一樣，人的知識和理想、精神世界無須用華麗的外表去包裝，也不必表現(xiàn)給別人看。

至于上學時父母給我的是舊木箱和舊棉被，我一點也不抱怨。父母給了我生命，并且把我養(yǎng)到20多歲，供我上大學，我已經(jīng)很是知足和感恩了。生活清苦點算不了什么，為了這個家庭，他們不也是含辛茹苦、勤儉節(jié)約地生活嗎？

當然，現(xiàn)在社會進步了，家里的生活條件也不像從前那么捉襟見肘，我也不會把我個人的思想觀念強加到女兒身上。她們這一代人，沒有吃過苦，也不會過分地節(jié)約和珍惜，她想要買什么，都會跟我妻子說，妻子也會盡量滿足。我呢，就什么也不管，只要不浪費，只要是正常的生活需要，隨她們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