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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阿婆·老屋

《甘孜日報》    2015年07月20日

     ■蘇子
     離開老屋已30多年了。
     我已從一個青年漸入花甲之年。兒時及青春時期的記憶永遠留在了那里, 定格在我的記憶深處。“工農(nóng)兵街59號”,這個帶著時代特征的門牌,已成為一個家族永久的歷史符碼,連同發(fā)生在這個屋里的所有故事,都沉寂在已逝去的歲月中,留給人太多的追思。那些曾經(jīng)生活在這個老屋里的人、他們的身影、他們的笑容、他們的相聚與離別,以及我與他們之間點點滴滴的往事……
     老屋就在縣城的老街上。一棟并不大很普通的藏式樓房,臨街一扇大門,入內(nèi)進深很長。一樓是豬圈和儲物間,二樓是廚房和臥室,三樓一半是露天平臺一半是一間小屋。房子的左右及后墻都與鄰居家墻連墻,可以打開窗戶或隔著木板說話。從木板縫里就可以看到隔壁家里,常常傳來鄰居大人訓(xùn)斥孩子的聲音和小孩的哭鬧聲。相鄰的每家屋頂可以走通。那時,家家都不富裕,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沒有偷竊,也不會有人想著去窺視別人的隱私,一切都自然簡單。一到夏天,家家戶戶窗臺上栽種的各種花嬌美艷麗,成為老街的一道風(fēng)景。
在老屋,我與阿婆前后生活了很長時間。
     阿婆有一個非常好聽、非常美麗的名字——拉姆。藏語意思是仙女。阿婆非常善良,面容很慈祥。她共生育了四個孩子,除了我沒見過面的二舅因病早逝,我母親和兩個舅舅都很有出息,成為國家干部。她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區(qū)婦女,個子很高、一雙大腳,潑辣能主事,聽說爺爺都虛她三分。早年務(wù)農(nóng),后來在家照顧我們姊妹幾個,料理家務(wù),一直相隨到離世。
     孩提時的記憶非常美好。高原的夜空總是透藍透藍的,布滿了星星。每天晚上,在如泄的月光下孩子們擠坐在大人們的身邊,聽著古老的傳說。我總是依偎在阿婆的懷里,直到睡意朦朧,才跟著阿婆回家。那時,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阿婆一塊睡,一頭鉆進她溫暖的懷里,盡情地去感受她的體溫和熟悉的體味,然后沉沉地睡去。
     小時候我的父母因為工作常常不在身邊,阿婆就成了我兒時的主要依靠,她是我一生最親、最摯愛的人。老屋因為阿婆讓我留戀,老屋也因為有了阿婆才如此令人魂牽夢繞,總也讓人抹不去,永遠也難以忘懷。
     許多年后當(dāng)我們再回到老屋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高中畢業(yè)回鄉(xiāng)的知青了。18歲的我充滿活力,帶著懵懂的理想和追求,回到老家插隊。阿婆又成了我身邊唯一的依靠。在老屋里我和她又度過了兩年半的時光,我們相依為命,同悲同喜。這是我此生最難忘、最幸福、最無憂無慮、無所牽掛的一段歲月。之后在我的生活中再沒有過那般讓人依戀的感受。我們朝夕相處,阿婆幾乎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每當(dāng)我收工回來,遠遠地就看見在門口等我回家的阿婆的身影,一天的苦累全然忘卻。一看到我,阿婆總是滿臉歡喜,給老街坊們打著招呼:“孫女回來了,該回去咯”,就牽著我的手往家走。那種回家的感覺特別好。
     晚飯時我和阿婆都會喝點酥油青稞酒,阿婆說酥油酒可以解乏又補身子。三分酒意后我們就唱歌,這個時候老屋里總是充滿著婆孫倆的歌聲笑語。阿婆的歌唱得很好聽,愛唱藏戲段子和酒歌,我就是那個時候跟阿婆學(xué)會了很多藏語歌謠。晚上躺在床上,在透進滿屋的銀色月光里,繼續(xù)聽阿婆講舊事,那些我永遠也新奇、問不完、聽不夠的關(guān)于我的先祖?zhèn)兊墓适?。老屋見證了我們祖孫倆的幸福。
      那時候條件差,沒有啥像樣的家具,但我總是把老屋收拾得整整潔潔。每天收工回來第一件事,打盆水從里到外,從上到下地灑,然后從頭到尾掃一遍。桌上擺上一束鮮花。一個舊式半導(dǎo)體收音機里播放著那個年代的革命歌曲和新聞。那還是我下鄉(xiāng)時父親送給我的唯一貴重禮物。墻上張貼著幾幅那個時代的畫,其中一幅紅梅是我最喜愛的,一直沒舍得換。那個時候,老屋在我和阿婆的打理下總是充滿生機和溫馨。
      一次,生產(chǎn)隊上山拉木頭,下山的時候我一不留神倒在了陡峭筆直的溜槽中,身后拉著的十幾根木頭頂著我,以飛快的速度推著我朝山下沖去,這個時候誰也救不了我,一直沖到離溜槽出口不遠的地方才慢慢卡住。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嚇得面無血色,整個背部被搓得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火辣辣地疼。那天回到家我傷心地哭了,阿婆和我一起哭,一邊幫我搽傷,一邊埋怨我爸媽太狠心,說咋個讓娃娃受這個罪?老屋沉默了,屋里充滿了淡淡的哀傷。
     老屋的命運在1983年的地震中徹底改變了。重建規(guī)劃時老屋被拆遷了。新址重建后的房子又過給了一個親戚,不再屬于我們。
     老街依然在,還有老街上那條清澈的小溪。今天的老街煥然一新,已是另一番景象。而我記憶中的老屋永遠消失了。阿婆也早已去了另一個世界。在為這座城市的新生欣慰之余,內(nèi)心也為老屋的命運嘆惋,猶如隨風(fēng)飄落的一片枯葉,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追思中獨自體味一份淡淡的失落,一絲綿長的掛愛。除了老屋的主人,沒有人在乎它的存在與消失。也許這就是變遷,新的事物總是不可阻擋地來臨,該逝去的必然逝去,該延續(xù)的依舊在延續(xù)……
      老街、阿婆、老屋,永遠是我人生溫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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