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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谷:1937

甘孜日報    2021年10月01日

◎李左人

他把鳳杯遞給她。澤仁旺姆盡管心頭又怒又恨,還是接過杯子。

“不是我故意跟你老公過不去,誰叫他當初把事情做得那么絕。我胡仁濟,頂天立地一男人,懂得憐香惜玉,你干了這杯酒,我把你當妹子看!”

澤仁旺姆說了聲“好”,直接把一杯酒倒進嘴里。

胡仁濟說:“不算不算,還沒碰呢?!?/p>

她重新斟滿酒,使勁一碰,酒水飛濺,晃蕩出一片晶瑩的珠光。

頭人們和王中、趙元福、馬龍、夏班長和管家齊聲叫好。

胡仁濟放下酒杯,趁勢坐到澤仁旺姆旁邊丹增留下的空位上。

鐘秋果說:“好啊,一笑抿恩仇。”

澤仁旺姆站起來,拿著酒壺給鐘秋果斟酒,又把自己的酒碗斟滿。

“我再敬你,感謝你給我?guī)а┗ǜ鄟?。記得德西梅朵嗎,漢名高康玉?”

“記得記得,高家鍋莊的阿佳,我父親的學(xué)生?!?/p>

“是嗎?恁樣說來,我該叫你師弟了。”澤仁旺姆驚喜萬分。

鐘秋果未置可否,笑了笑。

她跟他碰杯:“干!”

鐘秋果抿了一口酒,說:“她說你們好得跟親姊妹一樣?!?/p>

“哦呀!”澤仁旺姆不經(jīng)意間把“拿梭”換成了“哦呀”。康巴話拿梭、哦呀都是“是的”的意思,但前者只用于下對上,哦呀則是平輩交談時的應(yīng)答語。

“阿佳豪爽義氣,熱心腸,肯幫忙?!睗扇释防鹆思页#瑔枺骸澳阍诳刀犝f過‘扎巴作吉’沒有?”

鐘秋果搖了搖頭。

“這一樣就是扎巴作吉——扎巴連麩面。”她指著面前盛糌粑面的碗說。

糌粑就是把青稞炒熟磨成粉,跟內(nèi)地的小麥炒面差不多。不同的是,糌粑吃了易燥結(jié),必須不斷喝酥油茶潤濕解渴。

“扎壩連麩面,白里透黃,麥香味非常濃,口感好。我給高阿佳送了一口袋,她喜歡得不得了,要我每年運10馱子去她幫我賣。第二年我運去兩馱,嗬喲,你猜怎么樣?一搶而空!后來鬧紅軍,就沒有多余的扎巴作吉了?!?/p>

她端起自己的那碗糌粑,用指背把糌粑面壓緊壓平,往里摻了茶,啜著嘴喝干,再一邊轉(zhuǎn)碗,一邊伸舌頭舔吃表皮上的糌粑,然后再摻茶再喝再舔。

鐘秋果嫌吃相不雅,沒動扎巴作吉,又撿一只烤洋芋小小地咬了一口,慢慢嚼著,盯著她舔吃糌粑。澤仁旺姆吃完,伸長舌頭把碗邊舔干凈,咂著嘴叫一聲:“香,太香了!”又回到先前話題:“你帶來的雪花膏,真救了我的急,剛好用完。頭一瓶是今年開春我去打箭爐阿佳送我的,現(xiàn)在每天都離不了啦!”她摸摸臉蛋,感受那如雪的化妝品帶給肌膚的細膩細滑感。

“你怎么認識她的,那個高康玉?”鐘秋果正想跟她套近乎,主動問話。

“早些年,夏秋兩季我們都要到打箭爐給明正土司衙署交糧,就住高家鍋莊。那時打箭爐城就像一國之都,人們把明正土司稱作嘉拉甲波,48個部族的首領(lǐng)齊來納貢應(yīng)差,各路騾馬往來不絕,大街小巷擠得水泄不通,好不熱鬧。高阿佳有空就帶我四處游逛,到安覺寺燒香,到二道橋泡溫泉,去跑馬山耍壩子,逛中正街買首飾、綢緞,一來二去就熟了?!?/p>

“哦,常去康定,難怪你的口音總帶著康定味?!?/p>

“什么康定味?”她把椅子往鐘秋果身邊挪了挪,故意離胡仁濟遠點。

“康定的牛羊肉膻味加牛糞味兒呀!”

“好呀,你還不是康定的,還不是有股膻味牛糞味!”她鼻子湊到鐘秋果面前,聞了聞,噗嗤一笑?!斑€多了點老夫子的迂腐味!”

鐘秋果說:“跟你開玩笑呢,其實我很喜歡聽康定口音的川話,很親切?!?/p>

他們一見如故,談得很投機。因為離得近話音不大,頭人們只能聽到片言只語就不感興趣了,各自嘮嗑自己的龍門陣。對他倆最關(guān)切的是胡仁濟,他們聊的雖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但他支起耳朵不放過每一句話。他們嘀咕的聲音越小,越發(fā)刺激他的關(guān)注。澤仁旺姆故意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吊他的胃口。

澤仁旺姆問:“喜歡雪花膏的氣味嗎?”

“喜歡?!?/p>

“給你老婆買沒有?”

“沒有。農(nóng)村女人用什么雪花膏!”

“我也是農(nóng)村女人。”

“你是貴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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