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10月01日
◎牟子
淡淡的晨霧在折多河峽谷中輕輕飄散,康定像一位羞答答的姑娘撩開薄薄的面紗,燦爛的太陽從郭達(dá)山頂冉冉升起,依山傍水的城墻如臥龍蜿蜒盤旋,緊緊護(hù)衛(wèi)著這古老的城市。康定的城墻建于清雍政8年,依山臨水繞城而筑,長約七里左右,分別在東南北三條河口處建有城門三道,東邊的叫紫氣門,北面的叫拱辰門,南邊的南極門,城樓巍峨壯觀,民國初年陳遐齡任川邊鎮(zhèn)守使時重建東關(guān)城樓。東關(guān)城樓雄偉聳峙,飛檐高啄。城門上掛著陳遐齡親筆手書的‘康定門’金字木匾,城樓兩邊掛著后任川邊鎮(zhèn)守使殷承獻(xiàn)手書的長一丈二寬三尺的木板對聯(lián):“天眷西顧、紫氣東來”,八個字直徑寬二尺余??刀ㄟ@城市太古老,它像康藏高原一樣具有傳奇色彩。
迎接考試院長的各界人士像兩條長龍排在東關(guān)城外。童子軍儀仗隊、宗教僧侶儀仗隊、二十四軍儀仗隊排在最前面。就連二十四軍的雙槍部隊在這一天也一大早便過足了煙癮,軍官們還事先給下屬打了招呼,讓煙癮大的身上一定要帶上幾顆熟煙泡,怕時間一久兄弟伙們煙癮發(fā)了吃不住。
各色裝扮的軍政要人和土司頭人們齊集在東關(guān)城樓下。作為二十四軍軍長,西康省府主席劉文輝,早已去了西昌,把這紛繁復(fù)雜的應(yīng)酬大事丟給了自已的心腹秘書長張為炯。當(dāng)然,劉離去的原因也不僅僅是因為怕麻煩,更重要的是他與國民政府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
時光一刻一刻過去,人們焦急地等待著,突然,一騎飛馳而來,身著軍裝的騎手手里握著小紅旗。大家立即振作起來,有人說:“來了,來了。”
人群騷動,紛紛夾成火巷,站在后面的伸著脖子、尖著腳,引脛翹首,唯恐看不見,都想看一看這位中華民國的大官是一個什么樣子。過了許久仍無動靜。一會兒又是一騎飛馳而來,省府和二十四軍的頭目們趕緊迎了上去。
執(zhí)紅旗的傳今兵報告說:“院長行轅中午一點準(zhǔn)時進(jìn)入康定城。”大家一看時間,十二點才過五分,又松了氣,從早晨十點到此時兩個小時已過,有的人肚內(nèi)已咕咕叫了起來,高原的太陽照射著他們難耐的臉色,一個個顯得筋疲力盡,開始情緒松懈。這時賣涼粉的、賣鍋魁的、賣糌粑奶渣的、賣雜糖點心的也趁機上來做生意,一時間許多人圍了上去,秩序顯得混亂起來,看看到了十二半點,代主席張為炯立即讓秘書傳下話去,說院長行轅馬上就到,大家一定要尊守秩序,振作精神,要讓戴院長看看西康軍民的精神面貌。于是康定城防司令王玉剛親自出馬整頓秩序,大家一個個又重新回到自己的隊例耐心等待。
按照日程安排,院長行轅應(yīng)在六月八日十二點準(zhǔn)時進(jìn)入康定城。昨天行轅是在距離康定不到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的。這么龐大的人馬是決不能松松垮垮進(jìn)入康定的,院長行轅就要有一個院長行轅的樣子,戴季陶是一絲不茍的人。昨天下午,行轅根據(jù)安排在折多河畔的一個小村寨邊安營扎寨,找了一個依山傍水的草坪把帳篷扯了起來,壩子太小,方陣是擺不成了,只好依勢擺了一個半圓的彎月形,行轅秘書長許崇浩面有難色的說:“這地形也太不成樣子了?!?/p>
戴季陶淡淡一笑說:“沒關(guān)系,方陣也是可以變的嘛,諸葛亮的九宮八掛陣不是變幻無窮嗎?這叫因時順勢。儀仗隊是不能起舞了,列隊唱一唱《滿江紅》和《大風(fēng)歌》也是滿有氣勢的,關(guān)鍵是精神?!?/p>
原來在重慶出發(fā)前,戴季陶便請了著名作曲家王云階教會儀仗隊唱他新譜的岳飛的《滿江紅》和劉邦的《大風(fēng)歌》,并且儀仗隊要邊唱邊揮劍起舞。
早晨,戴季陶對許崇浩說:“到達(dá)康定的時間要恰到好處?!?/p>
行轅秘書長許崇浩對載季陶的意思心領(lǐng)神會?;卣f:“院長放心,這事我已安排,昨天還同向參贊交換了意見,當(dāng)然不能太早到達(dá),太早則火候不到,太晚則會讓迎接的人精力渙散……”
“好了,”戴季陶輕輕一揮手止住了許崇浩的話,他不喜歡人家把話講得太清楚,什么事總是含蓄一點好,不可一覽無余“你看著辦吧,有一件事還得再強調(diào)一下,邊民悍勇,偎威而不懷德,此次入康,我一再強調(diào)行轅威儀不可忽視啊?!贝骷咎照f。
許崇浩頻頻點頭,他知道,在戴不喜歡多講的時候,自已就得把緊嘴巴這道關(guān)口。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讓兩百多抬轎子和抬滑桿的過足煙癮,西康一帶稱抬轎子的和抬滑桿的叫“云抬師”,何謂“云抬師”?就是說這些人都是躺在煙榻上吞云吐霧的癮君子,對于這些“云抬師”,許崇浩和行轅衛(wèi)隊長都要一一過問,弄得“云抬師”們受寵若驚。
記得剛出雅安,行轅人等棄車登轎,行至一個叫住八步巖的地方休息時,“云抬師”們放下橋子和滑桿便一下子全倒了下去,該上路了“云抬師”們卻一動不動,像爛醉如泥的酒鬼一樣。
行轅衛(wèi)隊長韓樹聲怒氣沖沖地吆喝:“起來,起來!全都給我起來。”
“起來作啥?”云抬師們躺在地上,懶洋洋地說:“我們起不來了。”
“抬轎子!”韓樹聲瞪眼怒吼“為啥起不來?”
“抬轎子?我現(xiàn)在都要人抬了,還抬啥轎子?”云抬師”們?nèi)闪硕言诘厣系囊欢讶?,連動也不想動一下。
韓樹聲帶兵多年,向來是今行禁止,怎么看得慣抬滑桿的下九流對自已如此輕漫,他走上前,朝那抬轎子的屁股上狠狠踢了兩腳,那轎夫在地上瘟豬一樣叫了兩聲,挨了打也不動,只是在地上哼哼哈哈叫個不停,韓樹聲仔細(xì)一看,一滴滴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滲了出來,鼻涕口水懸絲樣朝下淌。
韓樹聲覺得奇怪,剛才在路上抬著人還行走如風(fēng),怎么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莫非都在一時之間得了什么重病急癥,如果這一群抬滑桿的要都得了重病可怎么得了?許崇浩在一旁看了心想,莫不是煙癮發(fā)了,韓樹聲不知就理,打壞了人誰來抬?他擋住了韓樹聲,上前問明究竟,才知轎夫們確是煙癮發(fā)了。這些轎夫們飯可以不吃,可一天早中晚三臺煙卻不可以不抽?!霸铺煛眰兊膭湃菑哪菬煻纷永锩嫖鰜淼?。
韓樹聲原本是委員長侍從室副官,長期生活軍界,對于“煙灰”的事有所耳聞,卻不曾真的見過,聽這樣一說倒沒有了辦法。
還是許崇浩說:“這八步巖不是有幾戶人家嗎?到村里去找煙館,讓他們過癮吧?!?/p>
轎夫們卻說:“前幾天,煙館都讓省里下令取消了?!?/p>
許崇浩微微一哂說:“我不相信這里的煙毒就禁絕得這樣徹底?!?/p>
轎夫們說:“西康從不禁煙,這路上歷來煙館常開,八步巖也有三四家煙館,這一次戴院長入康,三天前,省府才派人封了這一路的煙館,說是誰開煙館,讓院長行轅看見就脫不了干系,因此一路上所有煙館都全關(guān)閉了?!?/p>
許崇浩聽了心里暗自嘆息,看著這群煙灰,要振興國民的意志談何容易。無可奈何,只好對韓樹聲說:“不要讓戴院長知道,讓所有煙館通通打開吧”韓樹聲立即派人找來當(dāng)?shù)乇U?,通知八步巖的煙館老板,要他們把所有煙館通通打開。
保長卻說:“省府命今,誰敢違抗?你們一走,我們脫不了手?!?/p>
“我代表院長行轅命令你們把煙館打開。”
保長說:“那就請長官寫一張條子吧,將來我們才好交賬?!?/p>
“胡扯!”韓樹聲一揮手對身邊的憲兵說:“叫他們傳鑼通知,所有煙館打開。違者罰大洋五十塊,看還有誰敢不從命?”
兩個憲兵挾持著保長沿街敲鑼呼喊:“長官命令,所有煙館通通打開,違者罰大洋五十塊。”
煙館倒是打開了,可這八步巖,顧名思義,乃是一個小地方,三四家煙館怎容納得下這一伙一兩百如饑似渴的煙灰們?幾間破瓦房,差點讓他們擠垮,為了爭奪煙槍竟然抓扯撕打,沒辦法,許崇浩只好指定二十四軍派來的一個負(fù)責(zé)擔(dān)任保衛(wèi)的連去維持秩序,讓他們排隊吸煙,由于人太多,前面的吸過了后面的吸,后面的吸過了前面的癮又發(fā)了,那一夜便在八步巖的幾家煙館里鬧了一個通宵。看這陣仗,許崇浩發(fā)話給總務(wù)處,買一千兩鴉片帶上,并配備熬制的工具和吸煙家什,以備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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