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紅

  其實，桃花江不是一條江，是一條溪。

  順著斗巖高坡和茂林綠竹，一條小溪流彎彎拐拐從大山里流出，從西往東繞著村子口繞著幾個回水沱，形成一地一壩的好田好土和好人家。村子里居住著二三十戶上百號人，依小溪而生，飲用水，澆莊稼，喂牲口，都離不開那條小溪。就是洗衣洗菜或是洗個農(nóng)具，離了那一溪之水，又能拿到何處去呢。習慣了，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祖祖輩輩都習慣與溪水共生共長，過著靠水而居簡單而幸福日子。

  桃花江說是一條小溪，那是平日里的事兒。真要是山谷里發(fā)大水的時候，那小溪能吞下半個村子。鬧得最厲害的年月，洪水漲過了村子口的大半個大曬壩，嚇得全村人都撤退到了后山的山洞里過了大半夜。那時的小溪，幾巖幾壩都洪水濤濤，沖農(nóng)田，毀莊稼，垮山林，有時牛啊羊啊豬等牲口都沖進了浪子里找都找不著，那就嚇人了。這種事也不是沒鬧過。那年發(fā)大水，大下午，村子東頭的張二叔還在溪邊洗著鋤頭唱著山歌。洪水說來就來了，張二叔沒處躲，靈機一動，趕緊往那棵老桃子樹上爬，褲子都沖去了，才逃過一次災難。

  那棵老桃子樹是桃花江名字的起源，就是桃花江的根兒。溪邊有桃，桃邊有溪，“桃花江”，多好聽的名字。后來，除了那溪，一個村子都叫著桃花江。那桃樹主桿要一個大漢子合抱才能抱住，枝呀杈呀葉的，像一把巨傘，好幾里地都能見著。桃樹可是個好去處。樹下溪邊洗東西，樹下有一塊大石頭能坐著歇息，樹上還可以爬上爬下活動活動。爬上桃樹，幾里地來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桃樹下是村里人喜歡聚集的地方。干莊稼活困了累了煩了，坐下來，吹吹涼風，抽抽葉子煙，再拉拉家里地里山里山外的聽到的見到的看到的事兒，那就熱鬧了。說著莊稼地兒的那些事兒，種什么，吃什么，賣什么，往哪里賣才能賣個好價錢。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地說著。說著說著，就有人忍不住要高歌一曲：桃花江邊桃花村，桃花林里桃花人；若是小妹來見了，隔山隔水都要望一程。你唱上一曲，我也要來上一聲：桃花長在桃花嶺，冷冷清清遠行人；妹妹相約明年見，摘朵桃花半夜明。歌啊曲的唱罷，你提鋤頭我扛犁頭，莊稼活兒又都忙開了。

  桃花江邊莊稼地的收成，那是跟桃花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桃花江溪溝里沒水了，那就是旱季。青菜白菜玉米稻谷的，苗苗葉葉都萎了枯了，讓人心痛。莊稼地的苗啊瓜呀果的，長得再旺盛再粗壯再喜人，要是桃花江發(fā)了大水，大半的莊稼地都沖了淹了毀了，一季的農(nóng)活兒就都白忙了，氣得讓人直哭天。哭天又有什么用呢，風云雷電，陽光暴雨，那都是大自然的現(xiàn)象，不好把控。所以，鄉(xiāng)下人才有俗語云：靠看天老爺?shù)难凵燥垺?/span>

  如果不想靠天吃飯，那就得想辦法。早些時候，村子里真就有人動了腦筋，想順順當當?shù)爻砸豢诖笞匀坏暮蔑?。正對著村子口，就在那棵老桃樹旁邊是一個大的回水沱。村里有名望的人，爬山涉水，去幾十里地界外找了風水大師。大師在村子里轉了七天七夜，來了靈感點化了村里人，就在那個回水沱的地方修座橋。用大師的說法，小溪似龍，龍在村子里繞來繞著，形成了七個回水沱，那修橋的地方，正好是龍的“七寸”之處。修了橋，壓住了龍的關鍵部位，還能興風著浪？那老石橋，設計也精致，單橋面，九個橋孔，村子里二三十里地界出了名的九孔橋。九孔橋，也有“九龍治水保一方風調雨順”之說。這些都是美好的愿望和傳說罷了。其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修了那道橋，疏通了回水沱，洪水能順利暢快地流出村子，災害自然就少多了。傳說很是美麗，橋也確實是桃花江的一道風景。九個石孔，中間那個最大，左右四個均勻。石橋的橋頭兩邊，各有一對石獅子。聽說，早些年，那石獅子嘴里的石彈子，有力氣大的人能吹得嗡嗡響，悅耳動聽。后來被人為破壞，石獅子嘴里也空無一物了。

  九孔橋的對岸，那真就是桃花林了。桃花江，那肯定是有桃花的。除了村子口那棵老桃樹，那片桃花林可大著呢。山上地里，坡上坡下，溝頭灣里，三四百畝地，全是桃花。早年，那是村里的集體果園。后來，果園改制分給了一家一戶，那桃林依然旺盛。桃林是村里人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誰不想當寶一樣愛著護著。干大集體時候，有些人還有二心。分到了各家各戶，那就沒有一個不上心的。有些家還把桃樹的品種高接高換改良成了新品種。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滿山遍野，雪染一地。風吹花香，蜂動花海，蝶影翩翩，那是村子里最好的去處。桃子成熟之時，那些桃子嫩得像大姑娘臉蛋子一樣，粉嫩粉嫩的，誘人喲?？刺一ǎ蕴易?，買桃子，那片桃林，熱鬧了桃花江一整個村子大半年的時光。

聞著初蕾或是盛開的桃花香，追著花蝴蝶或是紅蜻蜓，看著陽光或是最后的一朵彩云飄過西山頂，一天的日子像夢一樣就過去了。

  在老石橋上左左右右地數(shù)一數(shù)橋孔，九個，真是九個。再在石獅子或是那棵老桃樹上爬一爬，隨手摘片桃子樹葉放在嘴里吹一吹，就感覺自己像村子口大壩里放的電影人物，有著仙風道骨一般飄飄然。

  偶爾下到桃花江里，摸螺絲摸鯉魚捉蝦子，要是運氣好還能抓住幾條黃鱔泥鰍，那就高興得翻了天。趁著高興，再洗個澡，與幾個小伙伴打兩場水仗，弄個頭臉鼻子都是泥呀草呀水的，心里就特別舒服。當然比成天被大人盯著去干農(nóng)活兒舒服多了。

  這些的那些，都是桃花江留給自己美好的記憶。

  一條小溪，一個村子，桃花江，像長進了自己的血液，無法忘卻，無處忘記。因為那里曾有自己最美好的童年和玩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