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

“天亮了，好藍(lán)的天呀！”

我還沒睜開眼睛，就叫開了。我聽見鳥兒飛翔的聲音，嗅到了草葉上露珠的味道。

我睜開眼睛時(shí)，卻驚得張大了嘴，啥話也哽在喉嚨上吐不出來。

我怎么又回到了這里？沉悶的石洞屋，暗淡的燈苗，一排鐵灰色的立柜門，一片冷冰冰的染著青苔顏色的墻壁。老阿洼低頭在火爐旁整理一大迭經(jīng)書一樣的紙片，達(dá)瓦又換上了那身銅銹色的怪模怪樣的印度衣裙，坐在鋼琴前卻啥也沒彈。她看了我一眼，臉色是木納的，好像根本就沒發(fā)生昨晚的事。我也懵了，難道昨天的陽光草原都是一場(chǎng)夢(mèng)？

我站起來時(shí)，腰上像嵌了塊鐵彈片似的刺痛，我咬緊牙又坐了下去。

老阿洼說：“你別忙著動(dòng)。你騎馬摔的那一跤肯定又傷了舊傷口了?！?/p>

我說：“我什么時(shí)候騎過馬？”

達(dá)瓦哈哈笑得很響。

老阿洼說：“就算是你夢(mèng)里騎的馬，可摔的那一跤也不輕呀。來坐在火邊來，我給你按摩一下。”

他捋起我的衣襟時(shí)，我才發(fā)現(xiàn)腰部烏了好大一片，他手一觸我就痛歪了嘴巴。他指頭快速地揉捏了幾下，說：“還好，沒傷到骨頭?！本蛷墓褡永锾统鲆粋€(gè)小漆瓶，像鼻煙壺一樣的瓶子，倒出一些液體樣的東西，輕輕涂抹在我的腰上。一股涼爽一直透到了心里，我啊哈了一聲，說：“好舒服呀?！?/p>

我嗅到了一股醉人的馨香味，像是麝香類的東西。

達(dá)瓦也笑了一聲，又捂住了嘴巴，臉上的紅暈慢慢浸染開了，紅到了脖子。

老阿洼倒上了滾熱的奶茶，還有滿滿一碗加了酥油砂糖的糌粑。他喝了一口茶，臉上染上了一片紅暈，看著達(dá)瓦也哈哈哈地不停地笑。我莫名奇妙地看著他們，又撫撫我的腰傷，卻沒有了痛感，捋起衣服，那塊烏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是啥藥呀，這么靈？我問，他們又哈哈哈地笑，喘著氣打著噴嚏，就是不說。

后來我才知道，老阿洼給我擦的藥水，本來是香巴拉特制的，用來避孕的。可老阿洼見我腰上的傷重，又沒其他的藥，就倒了一些來試試。想不到竟然是治傷良藥，歪打正著呀！

我們吃飽后，老阿洼說，他心里也有傷了，正在裂開，很痛。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說，就看看達(dá)瓦。她低著頭把鋼琴蓋子關(guān)上，用棉布揩干凈上面的灰塵，說：“阿洼是在擔(dān)心那個(gè)走不出雪原的部落呀?！?/p>

我看看冰墻，也有些擔(dān)心，這一天多沒看他們了，不知道那地方那些遷徙的人們?cè)趺礃恿耍?/p>

老阿洼看著冰墻，思索了一會(huì)兒，手指揩了揩上面的一些污跡，手一揮冰墻閃出刺眼光芒，我閉上了眼睛。

我聽見風(fēng)雪在呼嘯，山石與樹林在碰撞，透心的寒冷從足底升起……

我睜開眼睛看著冰墻時(shí)，瘋狂的風(fēng)歇下了。雪野還是灰暗的夜的顏色，卻一片安靜。

雪面上，清晰地看見一片片讓風(fēng)雕刻成的波紋與旋渦。再細(xì)心一點(diǎn)，可看見一行行小爪印彎彎曲曲地在波紋與旋渦間穿過，那是一只趁風(fēng)歇口氣時(shí)出來尋食的小銀鼠，云隙間寒冷的光芒射在它銀灰色的皮毛上，亮晶晶的很像滾來滾去的雪團(tuán)子。

銀鼠小心翼翼地朝前面的灌木叢靠近。

灌木叢紅葉滿枝，在荒無草色的原野上很是誘人。它悄悄靠近，靠近，抬頭疑惑地看著枝頭的紅葉。細(xì)粉似的雪花蓋滿了枝頭，瞅不出任何疑點(diǎn)。它又蹦跳著靠近了一些，在稀疏的枝葉間看到了盼望已久的陽光，瘦小的身子感覺出了暖意。它迅急地朝灌木叢根部奔去，快得像射出槍口的彈丸。

眨眼間，枝頭的紅葉顫動(dòng)了一下，雪粉嘩啦啦撒下來，一只紅毛狐貍出現(xiàn)在它的面前。它驚慌地剎住，來不及轉(zhuǎn)身逃跑，一只利爪就重重的砸在了它的身上。悔恨與恐懼使它喪失了掙扎的力氣，絕望地尖叫著，叫聲像風(fēng)在林間凄慘地喧嘯。

餓極了紅狐貍歪著腦袋瞅著它的獵物，尖嘴在銀鼠身上嗅嗅，脖子饞得鼓脹起來。它一口就咬斷了銀鼠的脖子，讓滾燙的血從喉嚨流過，舒服極了。它把銀鼠咬碎后，連皮帶毛全吞咽下肚。它覺得自己吞下的是一個(gè)小小的太陽，渾身都閃射出暖融融的光芒。

最后，它高翹著火紅的大尾巴，耷在灌木叢光禿禿的枝條上，癡迷地欣賞起來。它覺得這是自己做的最漂亮的偽裝……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