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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在夏夜

甘孜日報    2019年07月08日

     ◎鮑安順

     兒時夏夜,記憶里亮起燈籠,在昏暗屋檐掛成一排,也有掛一角的,或者掛在院落大門的兩旁。有人走過去,落了一個影,是被燈籠所映照。在夏夜,高掛的燈籠,猶如遙遠天上的云彩,漏著孤獨的光,點著夜色朦朧。那燈籠,是夏夜張燈結彩的喜慶,不是婚慶,就是典禮,反正記憶里是模糊的,那夢卻在燈籠閃光的隱約之間,變成了美好的回味。

     姐姐常帶我去看月亮,她說天上一個月亮,水里也有一個月亮,那個月亮最美麗最好看呀?我聽了說,水中好看,因為它很近,觸手可及。姐姐呆了,她說我小小年紀,竟然說出如此話來,是眼里勢利,還是心中實在,讓她不知所云。我很輕松地回答,不是的,那月亮如夢,天上的太遙遠,地上的很親切。姐姐聽樂了,她夸我聰明,古靈精怪。姐姐說這話時,面容清爽,讓我想起月亮上的嫦娥姐姐,身披潔白紗衣,猶如長長的夢,云絮般飄飛。

      姐姐又指著星星們說,繁星滿天,一會兒蹦出一顆,一會兒又跳出一顆,像晶瑩的珠子撒在了湛藍的天空,又像無數(shù)雙調皮眼睛,眨巴眨巴的,逗人開心。姐姐說著,她突然問我,星星為啥會這么多呀,小屁孩你知道嗎?我不語,像留著一片清涼的沉默。姐姐又問,小屁孩,你知道星星大,還是月亮大?我知道姐姐是逗我玩呢,便另辟蹊徑地答非所問,我知道月亮離我們近,星星太遙遠了,那不是夢。姐姐又樂了,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那棵老槐樹下,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下來,星星也斑駁陸離,如夢如幻,像讓人沉醉的迷,與樹下納涼人的目光親親相遇。此時,我的內心像一只柔軟的小手,想伸手去觸摸月亮和星星。我把想法告訴姐姐,姐姐憐愛地看著我,她說夏夜美麗,像光怪陸離的夢,藏在月亮和星星里,也藏在人間。我能夠聽明白姐姐的話,那天上的夢很遙遠,人間的夢卻近在咫尺,只需要納涼的人歡聚一堂,每人各拿一把蒲扇,各搬一把椅子,最好是泡上一壺茶,大人們輕酌慢飲,輕言慢語地講繽紛出彩的故事,好不悠哉樂哉。而孩子們,圍坐在樹蔭下,像樹上棲宿的小鳥,凝神靜聽,那些牛郎織女、齊天大圣、公子王孫、才子佳人……聽得饒有趣味。對我來說,那些津津樂道的故事,像驚動了的水塘里的魚兒、青蛙,撲通撲通地一聲聲跳進我的心間,化成云中月,水里花,天上彩,意間夢。

      那些都是發(fā)生在夏夜的夢了。如今,從不與姐姐談夏夜,更不談夢,談的都是家長里短,生活瑣事。我突然感到悲涼,夏夜無夢,沒有了那些誤入迷林的少年幻想,就像腳上掛滿的鈴鐺發(fā)出的叮當碰撞聲,突然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些細碎呻吟,交織的盡是陳詞濫調。我感覺喉嚨生疼發(fā)癢,拼命地咳卻咳不出咳嗽來。我想,往事如煙,意亂情迷,讓人心醉,猶如海水不停把我扯向廣闊深淵,不能自拔。而我卻依稀看見,孩提時光那曼陀羅般的夏夜之夢,純粹,干凈,像薄紗裙一般纖塵不染,像姐姐當年的秀發(fā)與肌膚,寧靜而深情,生機而充滿活力。

     夏夜之夢,夜色闌珊。我像越過千山萬水,抵達了曾經癡心的家園,心憐,情念,幻知,眼亮,夢醒來遲之時去撥弄漣漪,我看見了湖中的礁石、水草、魚影、珍珠、柔波,還有岸上的祈禱、紅燭、夜鶯、芙蓉、蓮燈。我很懊悔,在勃勃生長著的生命長河里,留下的茍延殘喘,是把最好的時光都揮霍一空。其實,人生如夏夜,總是極為短暫的,而夏夜的夢,卻很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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