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璇

好不容易逢著放假回家，媽媽決定帶我嘗點正宗的“家鄉(xiāng)味”。

乘著車，我們穿過那條飄著梧桐葉的老街。這叫正南街，媽媽告訴我，這里曾經(jīng)是岳陽最繁華的一條街。

老街總是藏著一座城市最真實的味道。我打開窗，細細地嗅著，仿佛聞到了久遠的塵封在老街深處的味道，同時也聞到了夾雜著現(xiàn)實的熏肉味道，尋著那味道和炊煙望去，一蓬幽火嘶嘶地鳴著，火邊的人，笑著看，爐邊的狗，臥著聽。

車繼續(xù)前行，街道越變越窄，我心想，媽媽可真夠折騰，擱著大街上那么多好吃的菜館不去，干嘛跑這兒來呀！正納悶著，媽媽開口了：“你別看現(xiàn)在的岳陽開了那么多高檔餐廳，真正的好味道，還得上這兒找呢！”

車一路向前，走到落葉梧桐深處，駛向街的盡頭，一直開到天岳山底下。尋著那一排破舊的老屋，踏著腳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這兒似乎剛下過雨，深吸一口，還能嘗到泥土與樟樹葉的味道，再吸一口，又好像是從石板路的細縫中或老屋檐下的燕巢里漏下來的，一種特有的味道沁入心脾。

轉(zhuǎn)過一個彎，媽媽叫我停下，看看這條生她養(yǎng)她的老街。順著她的目光，我注意到了那塔，它并不高，立在山腰上，大概是由于年歲久遠吧，那塔上長滿了枝丫，與身后的山，身旁的老樹相映成趣。這叫慈誓塔，媽媽告訴我，它的年歲比聞名于世的岳陽樓更久遠。只是，除了那些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大概沒有人知道它的名字。雜草與枯木間，朝夕晨昏里，它在這兒一站，已是千年。

塔的腳下，是古巷。巷口，一縷斜陽靜靜地照著，路面仿佛還踩得出水汽，青磚與地縫間，頑強地鉆出幾根雜草。巷的盡頭，有人家。幾個老人，圍著火爐，抽著自己卷的煙，吐著長長的圈兒；一個中年父親，正用粗糙的大手，給小女兒梳起羊角辮；身邊一位長發(fā)及腰的女人，輕輕唱著，懷里的嬰兒正酣睡。他們含著笑，時不時用濃重的鄉(xiāng)音搭上幾句。

撩開歲月面紗，我依稀看到了媽媽小時候在此嬉戲玩耍的身影。

而此刻，媽媽久久地站著，她在想什么呢？是在想念天堂的姥姥，或是回想她的童年，還是想起了青磚灰瓦間，那些歲月的味道。

后來吃到了許多媽媽和我都喜歡的地道土菜，但留在記憶深處的卻是正宗的口味蝦——一道如今在整個岳陽，甚至整個湖南都有名的特色菜。可誰會知道，當年，它從這條巷子出生時，沒有名字，沒有品牌，是這些小巷中捕了一輩子蝦的老漁民和漁婦們，發(fā)明了適合本地味道的“口味蝦”。那天的蝦，沒有那種不自然的辣味，有的只是一點點柴火和炊煙的味道。

暮色久久徘徊，猶如過客，我們終將離去，走過那塔、那巷、那人家，走過那條藏著老城深沉味道的老街，經(jīng)久的味道始終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