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17年12月20日
■章銅勝
紅薯就是山芋。紅薯,叫著、聽著都文縐縐的,顯得不親切。老家人稱紅薯為山芋,山芋像是我們的小名,有鄉(xiāng)土味,被家人、同伴們叫著,聽起來就格外的親近。
我的老家在水稻產(chǎn)區(qū),水田多,旱地少,本來不多的旱地除了種點花生外,全部種上了山芋。芝麻、綠豆之類的雜糧,只能見縫插針地在花生和山芋的地邊種上一兩壟,像是一種應(yīng)景的點綴。
芝麻秸和豆稈比山芋、花生要長得高一些。芝麻開淡紫、粉白的花,節(jié)節(jié)往上竄。綠豆撐開了小小的傘架,也開一穗一穗的小花,像過起小日子的鄉(xiāng)親,各有各的收成,各有各的滿足。只有山芋,從紫紅的藤蔓上冒出一柄一柄的心形葉子,一步一步地?fù)伍_,爬得滿地歡歡喜喜。山芋藤緊貼著地面,就像鄉(xiāng)親們的腳踩在泥土里一樣,心里總是踏實的。
菊黃蟹肥的季節(jié),正是山芋上市的時候。山芋埋在地下,挖山芋多少有點像是技術(shù)活,不會挖山芋的人,費了很大的力氣,也常將山芋挖破。挖破的山芋,不耐儲存。父親善挖山芋。他說,挖山芋要會看,扯去山芋的藤蔓后,要看山芋根部的隆起和土地脹裂紋路的走向,土地隆起和有裂紋的地下一定有山芋,鋤頭在隆起的邊緣和裂紋的末端挖下去,既不會傷到山芋,也容易省力。照父親教我的方法,一鋤挖下去,一翻,輕松地就挖出了一串山芋,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秋天收回來的山芋,要堆在地上,晾去潮氣,然后窖存。窖存的山芋,能吃到來年的春天。彼時的鄉(xiāng)村,山芋既是主食,也當(dāng)零食、炒菜,還用山芋加工別的食品。山芋高產(chǎn),種上幾塊地,就不愁吃了。山芋,曾補充了鄉(xiāng)村食物的貧乏。
母親將新收的山芋切成絲,加青蒜葉一起炒,就是一道美味的山芋絲,淡淡的咸味里,有山芋和青蒜的香。
山芋切成片或切成絲,放在用蘆葦編的曬席上攤開,曬山芋干。山芋的汁液從切口流出、凝結(jié),山芋片就泛白了,像覆著一層薄霜。曬過的山芋干,經(jīng)了日曬和霜凍,甜味濃些。母親炒花生時,也常順便炒一些山芋片、山芋絲,炒得焦黃,給我們當(dāng)零食吃。炒山芋干甜脆耐嚼,經(jīng)吃,好打發(fā)我們的饞蟲。
秋天,上學(xué)起遲了,我常抓起兩個烀山芋就往學(xué)校跑,山芋就當(dāng)了早飯。家里秋忙,母親早上烀一大鍋山芋,烀山芋的同時在上面蒸一盆米飯,就著咸菜,能解決一家人一天的飯食,省時也省事。
彼時,我家冬天的早餐常是山芋粥。山芋切小塊煮粥,香味更濃更誘人。冬天的清晨,捧一碗山芋粥站在門前,看東邊朝陽初上,對面人家屋脊上落的一層濃霜,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鄰居家的叔伯也如我,站在門前,也捧一碗粥在手,我們相視莞爾一笑。然后低頭,喝一口粥,周身溫暖,如初升的冬陽。
臘月里,用山芋熬糖。山芋糖紅褐色,有點粘牙,但比米糖多了一點山芋的清香。
臘月。村莊里有人上門來做山芋粉絲和粉條,蒸汽彌漫的鄉(xiāng)村里,暖意融融,年味也漸漸地濃了。
正月里,鄉(xiāng)村里年紀(jì)大的人閑不住,就開始籌謀一年的農(nóng)事,山芋種就是在這時被種在了特制的暖床里催芽了。留種的山芋被稱作“山芋娘”,我一直不明白這個稱呼的由來。山芋娘在暖床里萌出紫色的淺芽,就可以移到 地里育秧。幾場春雨過后,山芋娘的紫芽就長出一根根長長的藤蔓了。
谷雨前后,從山芋的藤蔓上剪下一截一截的山芋秧子,插在地里,山芋的新藤就從那一截秧子的葉腋間長了出來,沿著地壟蔓爬,吐出一串一串的綠來,像一群調(diào)皮的孩子。春天栽下的山芋種,可不就是這群調(diào)皮孩子的娘嗎。
鄉(xiāng)村也如山芋娘,是養(yǎng)育一大群鄉(xiāng)村孩子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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