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輝

        那年，告別親人，搭乘長途車，行程三百公里我又回到了我的出生地康定。

        十二月，康定天氣已寒，天空布滿灰色的云，小城安睡在青山白水間，折多河水浪卷霜雪。從東關(guān)車站朔折多河而上，我走得并不輕快，穿過冷冷的風(fēng)，我到了報社大院。

        河流的上游，枕著河岸山坡的一片河灘地就是報社大院了，所有的房屋依山面水有高有低。一幢三層樓房里的辦公室里，笑起來眉目彎彎的辦公室主任魯智明對我說：到漢文編輯部的老師們那里去報到吧。走在院子里，我認(rèn)真地打量，院子是山坡的延伸，有好多屬于大山的石頭，護住山體的堡坎是長條石砌起來的，有的房子是片石建造的，臺階是石頭壘砌的。院里落盡葉子的楊樹迎風(fēng)站立，雖不算美麗的風(fēng)景，院子的生硬和冷寂因此減除了許多。

        在朋友眼里，這一次我去了好遠(yuǎn)的地方：300公里外的一個陌生地，我的好多同學(xué)都沒有到過康定。他們不知道這里有一座山，在我的內(nèi)心是那么美好。記得上學(xué)時的一篇習(xí)作我得了高分，我寫的是跑馬山，因為回憶留住優(yōu)美，跑馬山在我心中保有完美的形象。所以母親要我報考報社回康定，我一點也沒有害怕偏遠(yuǎn)苦寒。

       第一次離家，母親送我、幫我搬行李、安頓，靠近河邊的一幢二層樓房的一間小屋就是我在這里的居處了。母親要搭乘第二天順路車返家，幫我收拾好，她決定離開。送她到院子里，楊樹下寒風(fēng)刮過，我輕嘆一聲把不舍放在了心里。母親是個能干要強的人，一直對我嚴(yán)格，我感覺自己從沒能達(dá)到她的期望。我在這里安靜地安放自己，可以讓她安心。

       住在這里的房子里，我想起小時候，從新都外婆那里回到康定時，也是住在河邊。我常坐在家門口的長凳上望著河對岸的高山，因為想念外婆，耳朵里聽到了熟悉的雞公車的聲音，我以為翻過山去就是老家。長大了，我不再天真地幻想幻聽。只在孤寒的夜里靜聽河水吟唱別離的樂音，思念像雪花飄落一般無聲漫展。

      第一個假期，回家。我貪戀著與家人的相聚和溫暖，感覺假期實在短暫。外婆說，我離開后父親成天念叨我，甚至準(zhǔn)備調(diào)到康定工作來陪我。我懂得外婆的意思，我怎能讓父親跟我到康。假期短暫，收拾行裝時，父親默默幫我打包，一邊叮囑：衣服在背包、臘肉裝帆布包里……那一刻我忍住快滴落的淚，低頭收拾行李。

      山一程、水一程，車窗外滿目的青山背景變換為一片白茫茫的圖畫，我又回到白雪覆蓋的院子。這場雪下得很透，石頭凹凸的地面鋪上了厚厚平整的白色毯子，楊樹綻放白色的雪花。天空露出蔚藍(lán)的底色，空氣寒涼清透，一陣風(fēng)來，搖蕩楊樹上的積雪，片片飛雪，如楊花飛起。

       高原遲到的春天讓人翹首期盼，春風(fēng)輾轉(zhuǎn)，終在山腳、草地送來春的消息。楊樹枝頭綻出的新芽讓人欣喜，如素箋輕染。春風(fēng)拂過大地，恍若一杯香茗清韻飄散間，楊樹濃蔭里又飄起漫天飛雪，楊絮乘風(fēng)輕柔起舞。

仰望天空，強勁的風(fēng)帶著蘊含生命力量的種粒飄飛。我想：不論命運的風(fēng)如何勁吹，渴望自己也有一雙翅膀，御風(fēng)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