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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孜日報    2017年06月07日

   ■彭家河

   空閑的農具和炊具,都毫無例外地會染上銹病。銹的來襲悄無聲息,不緊不慢,雖然無足輕重,但是,天長日久,則會病入膏肓。對于銹,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村人從來不覺得這是一種潛在的危險,他們更不會想到這些農具或者炊具真會有長年閑置的時候。

   那些炊具,一日三餐,每天都要擦洗好多次,不時還會沾染不少油星。油星是銹的宿敵,油脂的保護下,那些黑色的鐵鍋、鏟、勺安然無恙,日復一日,煥發(fā)著溫柔的光,照耀著農村單調而恬靜的日子。農具則不同,一到農閑,它們無一幸免的會患上季節(jié)病,經受銹的感染。

   那些銹,其實它們與鐵也算是兄弟,它們之間都有相同的骨血,只不過人各有志罷了。那些紅紅綠綠的銹,與鐵在一起,兄弟般緊密,這樣看去,銹蝕著的鐵倒更像是農具們閑得無聊時自娛的彩繪。農忙一過,銹蝕的農具橫陳鄉(xiāng)間,無人搭理,讓人看到世態(tài)的炎涼不僅在人世,也在物界。在農民們看來,銹,只是農具的閑病,安逸舒適就染上了這種富貴病。

   銹垢在潮濕中一天天蔓延增厚,農事的日子也一天一天臨近,農具們煥然一新的時間也就不遠了。農事之前,老農們都要拿出上季的農具,敲敲打打,磨磨洗洗,修整妥當,等待著高產期的到來。鋤頭只需在地里挖幾下,就容光煥發(fā)了。鐮刀、鏵尖等則要找塊砂紙或者光滑的磨刀石,把上面的銹磨掉,再把刀刃、鏵尖磨得锃亮,準備農田里的又一輪沖鋒。刃具生銹之后,鋒口變得鈍滯甚至出現(xiàn)缺口,如同牙齒稀落的老者。但是,只要一經磨礪,那些刃口鋒芒依舊。

   在又一年的農忙到來時,那些農具卻沒有迎來磨洗的日子,仍舊掛在墻頭堆在屋角。當年那些有力的臂膀呢?當年那些勤快的男女呢?打工這個流行語彌漫鄉(xiāng)村,這一回,銹的到來不是慢慢吞吞,而是來勢洶洶,如風卷殘云覆蓋整個鄉(xiāng)村。村子的青年男女帶著幾件換洗的衣裳和用麥子谷子換來的紙鈔,踏上了通向外省的長途客車,把年邁的父母托付給山村,把未來托付給一個叫打工的詞。

不時有隱形的電波,淌過山下的河流,跨過村外的高山,來到村里的電話或者手機上,遠方兒女的話語時斷時續(xù),仿佛他們遠道而來在不斷地喘息。孩子上學的錢、老人治病的錢、修房還債的錢,全從那些叫東莞、虎門、臨汾、王家?guī)X這些陌生的田地里生長出來,沿著看不見的山路,一眨眼就從城市的柜臺來到了村外的場鎮(zhèn),滋潤著日益荒蕪的鄉(xiāng)村。

   等待了一個農時的農具沒有等到開工的洗禮,又等待了幾個農時的農具依然如故,開工已經成為夢想。解甲歸田的農具已經被銹百般蹂躪,肆意凌辱。鐵,原本是農具上唯一銳利和堅硬的部位,然而,在銹的頑強攻勢下,鐵的意志也被輕易突破,那些處在鋒口的鐵則在年復一年中被銹擊潰,百孔千瘡,頹然委地。

銹,封存了農事繁榮的鄉(xiāng)村,銷蝕著農耕時代最后的微光。打工時代的城市,是鄉(xiāng)村最隱秘的銹,鋒利而無情,雖然它們之間是骨血兄弟,卻也把鄉(xiāng)村傷得最深最痛。

   我的鄉(xiāng)村,銹已成為主人。我和兄弟姐妹,則淪為一個個遙望故園的異鄉(xiāng)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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