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輝

    折多河岸的楊柳落下了最后的葉子，康定冬季踐諾如約到來，緩慢、悠長的冬日開啟。

    熙來攘往的街市慢慢回復(fù)平靜，街上行人腳步加快，匆匆而行。享受過了夏日的、秋日的燦爛，人們早已準(zhǔn)備好了心情迎接冬天的寒冷。未到八點，天色晦明未定。我和琪先用圍巾、口罩把各自包裹得嚴(yán)實，拉開房門，寒氣像西紅柿被切開口子，汁液立刻滲進房間，我們勇敢地一頭撲進世界的寒冷里。折多河岸的楊柳枝條清疏、遠山還罩著鉛灰的霧靄，寒冬清理了的山川城市開闊坦然。

    每天回到室內(nèi)，第一件事：開取暖器，靠近暖爐把讓骨頭都僵硬的寒氣趕遠。窗戶沒關(guān)閉嚴(yán)實，寒風(fēng)嗚嗚地叫著，被這城市高樓圍困，找不到出口。除去這風(fēng)聲，一切都靜靜的，偎在火爐邊，困意來了，要是美美睡著，一定圓好夢一場。

    窗外，褪去華服，冬日素衣輕簡。爐城冬日水瘦山寒、沉默內(nèi)斂。群山如水墨寫意，蒼茫深沉。樹木似速寫線描，獨立無言?；ú菅堇[黑白默片，靜待春來。折多河水吟詠圣人警言，不舍晝夜。俯仰低首間，隨處是自然的力量。映照的是人生的風(fēng)景，肆意揮灑的青春、沉穩(wěn)睿智的中年、多彩愉悅的老年。做了報刊編輯，日子追趕著過，常常是低頭伏案一日、匆忙恍然一周。我總在這個院子、學(xué)校、市場幾點奔忙?？傇凇摆s”時間，催促自己的工作、催促孩子的作業(yè)，對自己，工作求新求快，對孩子，要求吃飯快、完成作業(yè)快……匆忙機械 幾近麻木。放眼盡是空茫。人生太過匆忙，萬事也蹉跎。羨慕放慢腳步的人，敢于慢的人內(nèi)心定然自信，如同這冬日，沉穩(wěn)從容。寒風(fēng)幾度，樹刻畫年輪，我徒增歲月。在這個被稱為最冷的冬天，慨然應(yīng)允自己就這么靜靜地坐著，品讀冬的那份沉淀。與冬為伴，放慢腳步，用安靜的姿態(tài)，還原生命的底色。

    康定的冬天是一處干凈明亮的存在。無風(fēng)的日子，陽光明媚溫暖。遠山堆銀，晶瑩如玉。金頂夕照，雄峙巍峨。 愛上冬日的陽光、愛上冬日。追著明朗深厚的陽光，炙烤染色，康人臉上綻放美麗花朵，閃著光芒。

    孩子對冬天的熱愛甚于成人。盡管冬天的風(fēng)像刀子，刺得人面生痛，孩子的臉凍成了通紅，甚者皴裂出口子，康定的孩子還是盼望冬天、盼望下雪。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琪出門總是愛望天，期待下雪、盼望有個美美的雪天，可以肆意玩雪?？蓴?shù)的年歲里有過一場齊膝大雪的經(jīng)歷，成了她傲驕的資本，向生在內(nèi)地從未見過雪的姐姐炫耀。寒風(fēng)里琪望著天空，細(xì)數(shù)她的期待：漫天雪花飛舞伸出舌頭舔食、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數(shù)數(shù)到底有幾個角、在雪地里打滾、堆一個屬于自己的雪娃娃……“這是我喜歡冬天的理由?！倍鞂儆诤⒆雍秃⒆影慵冋娴娜恕ｌo靜飄飛的雪花，蘊藏著生命的美好，放開心懷玩雪、愛雪，沉醉在這個純凈的季節(jié)！

    終于，寒風(fēng)呼號多日，召喚一場盛大的雪。如美麗煙花綻放般雪花紛然而至。宇宙茫茫然一片，遮蓋高樓遠山、大樹荒草。雪就這么整晚地下，爐城仿佛是巨大的容器，盛放無邊夜空撒下的雪花，而我們的心有更大的容量，永遠有雪花盛放的空間。

    雪天，捧一杯熱茶，聽著一位作家朗誦的散文《寂寞如花》，一邊看窗外雪花。“生命本身就是一場孤單的逃亡”“寂寞是花，”“今夜 我看見我的寂寞正開出大朵大朵的花，孤然傲氣， 纖塵不染”。寂寞如這美麗的雪花，翩然而至。

    春分已至，爐城零度下的早晨，路上仍有一層薄冰。這時卻分明傳來小鳥的啾啾，聲音帶著歡悅。春已在叩門。經(jīng)歷寒冬風(fēng)雪，無論料峭春風(fēng)如何徘徊，我心安寧，許自己一段自在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