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渡

且這個女人看上去僅三十出頭，正是生育的最佳年齡段。抓緊時間辦婚禮，來年，我和老伴說不定，就能抱上孫子了。

我和老伴趕緊地為二兒操辦起婚禮?！叭稹?，必不可少，彩禮也是必需的。雖然，女人的娘家沒有在這里，可她開了口，我們還是要將該走的流程都走完。彩禮，我們拿了6萬6，加上“三金”，一共就在女人身上花了10萬。在我們這里，彩禮，都會在姑娘出嫁當天，又返回的?？墒牵藚s將那錢存在了自己的卡里，再也沒有拿出來。那時，我和老伴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想到，將來那些都會是他們小兩口的，我和老伴就沒有說啥了。

我和老伴盼了多年的二兒的婚禮，終于開始了?；槎Y，按照村里的老規(guī)矩辦的，辦了三天。全村的人，都來幫忙。煙酒、飲料、瓜子、花生、喜糖，成箱地買了回來，堆在家里?；槎Y上，全部開支，差不多，又是8萬多。收回的禮金，只有4萬多。我和老伴辦婚禮虧了近4萬元。多年辛苦存的錢，全花光了。不過，老伴說，能讓孩子風光一下，是值得的。是啊，婚禮上，看著女人和我的兒穿著紅色喜服，戴著金戒指、金項鏈向眾人敬酒，我的心里甜滋滋的。

不過，我和老伴婚禮上有多風光，后面，我們就有多打臉。那個女人和我兒辦了婚禮后，在村里住了下來。那時，我們都以為她是真心要和我兒過日子的。盡管，村里有人給我們說，小心她是騙婚，可我們一家人都堅決地相信女人不會跑，會留下來的。畢竟，他們都大婚了呀。那時，我和老伴不懂，村子里的婚禮是不作數(shù)的，民政局婚姻登記處的結婚證，才是最重要的。對此，我實在費解，為啥拜了天地的婚禮會不作數(shù)。那可是千百年，老祖宗傳下來的呀。想我年輕時，盡管到鎮(zhèn)上領了一張獎狀一樣的結婚證，可沒有村里舉辦的婚禮，我和媳婦是不能住到一起的。只有拜了天地，得到了祖先認可，才算是夫妻。女人，可是當著老天爺?shù)拿?，和我兒拜了堂的，怎么可以說走就走呢？

女人留了下來，像個兒媳婦一樣，不僅和我兒一起下地勞動，還做家務，煮飯?？粗诉@樣，我老伴對她更心疼了，也更想抱孫子了。老伴懂些醫(yī)術。她給女人把了脈，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的身子虧損過，想要懷孕，很難很難。老伴，就不叫她到地里做活了，在家里做點簡單的家務活，此外，老伴還找人到山上采能生孩子的草藥，調(diào)養(yǎng)她的身子。就這樣，女人在村里待了大半年。這大半年來，為女人補身體，又花了不少錢?？墒?，那些錢，都打了水漂。女人的肚子，沒有一點動靜。大半年后，女人的云南老家，來了一個親戚。那個親戚在村里耍了一個星期，之后，就將女人接走了。那時，我和老伴還抱著希望，她會回來的。

女人走了后，我的二兒也去找了她。他們又一起到福建打工。打工時，女人將我兒卡上所有的錢，都拿走了；大概有7萬。此外，女人還對我兒說，她的兒子要談對象了，讓我兒給她的兒準備彩禮，又要8萬8千元。我兒哪里拿得出這么多錢，女人就丟下他，跑回自己老家了。

女人不要我兒了。前前后后，她差不多拿走了20萬。不僅我和老伴多年的辛苦沒有了，我兒的血汗錢也沒有了。村子里，有人出主意找女人打官司，告她詐騙，這時我才知道，我兒和她竟沒有結婚證，她純粹就是為了錢。她拿了錢，隨時可以跑路，而不留下蹤跡?？烧f到告女人，我兒猶豫了。他說，太遠了，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那個女人。且，和女人結婚，是他自己愿意的，心甘情愿將錢給了女人，不知道能否告得成功。在我兒猶豫時，女人打了電話來，告訴我兒，她的男人還想要告他呢。因為，那個女人居然根本就沒有和她原來的男人離婚。她的男人，要告我兒破壞別人的家庭，重婚。女人的話，給了我兒重重一擊。原來從頭到尾，我兒都被女人耍得團團轉。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那天，我兒想到他真心相對的兩個女人，竟都沒有對他有過感情，僅將他作為賺錢和暖床的工具。

那天，接了女人的電話后，我兒對我們說，算了，他不去告，被女人拿走的錢，他會去打工掙回來。那天后，我兒的臉上就沒有了笑容?？吹絻鹤舆@樣，我和老伴的心里，真心疼啊。多孝順的孩子呀，怎么命這么苦，遇不到一個對他好，愿意和他結婚的女人呢？

那天之后，我兒好像對女人沒有了興趣。每天，除沉默著做活外，就是喝點酒，睡覺。誰再給他說道女人，他就搖頭。那個云南女人給我兒的打擊太大了。

一天天，我兒的歲數(shù)也大了。一晃，就40多了。在村里人看來，我兒是老男人了；不會再有年輕女人喜歡他了?？吹轿覂哼@樣，我和老伴的心里真難受啊。唯一可能正常結婚，生下倪家娃兒的孩子，就這么被廢了。我真不甘心啊。老倪家，難道真的要斷香火？

不行，我的二兒，一定要結婚。每當我喝得醉醺醺時，這個念頭就會在我的心中強烈涌起。

四

村里，有一個女人，是寡婦。

這個女人，嚴格地說，不能算是村里人。因為，她早在20多年前，就走出了村子，參加工作，戶口早已脫離村子，是城里人了。不過，幾年前，她和她的老公卻回到了村子來。

這個女人，是我媳婦的親侄女。和我兒，是表姐表弟，比我兒大四歲。小時，常到我家玩。沒想到，這個侄女念書念得好，考上了大學，脫了農(nóng)皮。幾年前，她和她老公回村里來，他們看上去，和村里人真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是那么干凈，那么白皙。而且，他們有錢，每天不用辛苦勞動。那時，我們都不懂，他們兩口為啥城里不住，非要到村里來。后來聽說，這個侄女的老公是個詩人，他喜歡鄉(xiāng)下。啥詩人的，我們不懂，只看到他回來后，在莊稼地里種花、種樹。好好的良田，被他們浪費了。我們勸了，他們也不聽。這讓我們搖頭。不過，那畢竟是別人的家事，我們作為外人不便多說。

侄女的老公，脾氣好，有時，遇到了，他會熱情地和人打招呼。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有一天自殺了。我侄女，又沒有了老公。聽說，我侄女，和這個詩人在一起之前，是離過婚的。她帶著一個女兒。如今，詩人死了，侄女算是再次失去了男人。

我原想，失去老公后，侄女再也不會回村來了。誰想到，她竟然時不時地就回來。這，真是好機會啊。她是女人，需要男人。我兒，也需要女人。他們兩個，正好成一對。侄女有孩子，我也不嫌棄。可以將她孩子的名字改來跟我兒姓，這樣我兒也算是有后了。今后，他們生不出孩子，也沒啥了。這，真是絕妙的主意。

今天，侄女又回來了。我去找她，替我兒說親。我問她，愿不愿意和我二兒交往。結果，侄女搖頭。我以為她擔心自己比我兒大。我趕快說，女大三抱金磚?？墒牵杜€是堅決不同意。這時，侄女家里有人喊她，她走了，且告訴我，永遠不要再說這些。

侄女的回答太讓我傷心了。晚上，我的老伴將我臭罵了一頓。說我老顛東，那是親侄女，就算不是親侄女，那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侄女，是我們能想的嗎？人家是有工資的，每個月有幾千塊。我的兒是啥，是個農(nóng)民?？磥?，侄女生氣了，將我說的話，告訴了她姨媽。

唉，聽聽這個老婆子說的啥話呢，我咋不知道，侄女就像是天上的仙女，是我兒配不上的。我怎么可能去說那些混話呢？那一定是夢里的事，我告訴給了老婆子。結果，老婆子當真了?？墒牵艺娴南胛业亩耗苷业揭粋€女人??！

五

我喝醉了。

今天，是三月三。太陽真好。村里的樹都綠油油了。村長昨天就在通知，今天一早眾人到村口的大青杠樹下集合。今天，村里的男男女女全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他們從貢嘎山采了蘭花，從海螺溝找了紅石，做成首飾戴在頭上、頸上，一個個地真好看。青杠樹下，男女分別排成兩排，村長將從雪山打來的圣水在眾人身上灑過后，念了吉祥詞：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yōu)哉游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然后，宣布三月三節(jié)日正式開始。年輕人們開始對歌，歌聲中，他們看對了眼，就手牽著手，到林子里去了。林子里，他們將戴在胸口裝有自己胎毛的嘎烏相互交換，然后在白玉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圣石就見證了他們的真心。一對對青年男女在纏綿的眼光中進了林子。樹林也快樂地歡歌起來。歌聲傳遍了整個天地。

我們這些老家伙，就在村口的大青杠樹下喝酒，不醉不歸。真好啊。我看見，福、我的二兒、四兒全都有了女人，他們女人的肚子里很快就有了生命的種子，迷迷蒙蒙中，我還看見，全天下的青年男女都到村里來了，放下了自己的寵物,在村后的那萬畝香楸樹下定情……

我終于可以徹底放心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