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2年09月02日
◎楊梅
318國道
都說此生必駕318,十月的318國道,會以怎樣容顏面對一路追隨的我們?
新都橋出發(fā),沿著318國道,直奔稻城亞丁。高海拔地區(qū)行駛,駕駛員多少有些高反,難免頭暈?zāi)X脹。沿途,時有“此生必駕318”的標(biāo)語一閃而過,那標(biāo)語是強(qiáng)心劑,振奮著駕駛員的神經(jīng)。堅持,別無理由,亦是此生榮光。
“必駕318”果然名不虛傳!平均海拔近四千多米的318國道,確有有高原王者風(fēng)范,車一路飆行,雖九曲八拐,卻寬敞平坦、暢通無阻。沿途除了縣城,幾乎無人居住,少見驛站飯館。行走這地廣人稀的天地間,車如一只螞蟻,繞著之字形的盤山公路迂回折疊,起伏上下,拼盡全力也走不出大地山川的挽留。 人說318川藏南線是中國最美的公路,也是中國路況最險峻、通行難度最大的公路。50年代,為了將這條進(jìn)藏的天路打通,動用了11萬人,用了4年多的時間,還有2000多名筑路英雄為之獻(xiàn)身,可謂“一公里,一條命?!毙旭傇谶@樣的國道上,心存敬畏,沿途秋色如神賜一般,努力強(qiáng)打精神不舍睡去。
遼遠(yuǎn)天地,幾乎都是連綿不絕的山巒草地,山巒裸露著黃綠肌膚,一山連一山,一坡連一坡;山頭插滿綠林黃樹或紅色灌木,如火把驚艷了我們的眼睛;石頭山散落大大小小的石塊,靜靜訴說著曾經(jīng)的滄海桑田。
天高,地闊。荒涼,溫情,冷峻,斑斕,或一枝獨(dú)秀,或大氣磅礴,一幀幀圖畫、一幅幅丹青變著格調(diào)闖入我們的眼簾。山巒不絕,草地?zé)o邊,世界好安靜,安靜得只有車輪飛馳的摩擦聲。偶爾,原野里閃過牦牛、馬匹、藏宅、經(jīng)幡、馬尼堆的身影,是它們,讓蒼茫大地有了語言,有了符號,有了體溫,有了人氣。 車行318,百里不同天。一路上,我們領(lǐng)略著一天四季、時晴時雨的詭譎多端;一路上,我們經(jīng)歷著風(fēng)霜雨雪、冰雹來襲的喜怒無常。不過一天的行程,似乎已歷經(jīng)生命的四季。就在剛剛,一場冰雹打得車嗶嗶啵啵求饒,雪白的雹子彈落一地。一會工夫,陽光蹦出來,似乎忘了剛才得暴戾,敞開懷抱一把將你擁入熱烈。就在剛才經(jīng)過的埡口,天空飛揚(yáng)著雪花,道路結(jié)冰,車戰(zhàn)戰(zhàn)兢兢亦步亦趨。越過冰帶,秋風(fēng)送爽,十里秋風(fēng)將一簇簇彩林推送你眼前,眨眼又甩在了身后……
一路上,驚嘆不止,驚喜不斷,感慨不停。默默迎接沿途的一切,心底交疊著一陣陣唏噓。
牛奶海
七年前,曾去過稻城亞丁。當(dāng)時正逢八月雨季,高反、寒冷、泥濘,腳泡在冰冷的水中,體力不支、畏懼感冒,不得已放棄了挺近牛奶海的念頭。如今再到亞丁,說什么也要到牛奶海不可。電瓶車從沖古寺出發(fā),朝往洛絨牛場。沿路的灌木、草地、河灘,被秋天這塊調(diào)色板隨意一抹,一簇簇、一團(tuán)團(tuán)、一片片的黃就此洇開,還跳躍著幾簇紅。那黃紅的秋色,瞬間把你帶進(jìn)溫暖靜好里。“雪山,快看雪山!”拐角處,雪山乍現(xiàn)。雪峰兀立,在縹緲的白云堆里輪廓分明、冷峻無聲。這應(yīng)該就是央邁勇神山了吧,它在崇山峻嶺間露出雪峰特有的鋒芒。裊娜白云圍著雪山打轉(zhuǎn),一會從它頭頂甩出一幅水袖,一會給雪山披一層薄紗,一會又給它加一件白衫。無論白云如何纏繞,彌漫,遮掩,也擋不住雪峰剛毅的棱角。陽光強(qiáng)烈,雪峰白得錚亮刺眼,真擔(dān)心太陽一曬,那雪就化了。
對于從稻城方向過來的人們來說,央邁勇是三座雪山里最難以見到的一座。然而我們何其幸運(yùn),在這金秋時節(jié),我們在陽光里與它冷峻的目光對望。無論橫看、側(cè)看、左看、右看,那超脫凡俗的俊朗,總在第一時間抓住你的目光,一路行來,我們再也走不出它深情的凝視。
洛絨牛場,多年前還是可以在綠茸草地里行走,如今被欄桿保護(hù)起來。金秋的暖黃在草地間鋪張開去,清澈、明凈的溪流輕輕滑過它的身體,留下幾行藍(lán)綠色的詩文、幾首曲調(diào),慢悠悠淺唱低吟。
牛奶海,成了心中唯一的信念。可要步行到牛奶海,談何容易?有人說到高原旅行是“讓人眼睛上天堂,身體下地獄”。徒步造訪稻城亞丁的牛奶海,你更能體會這句話的真義。平坦的洛絨牛場直接把我們交付給了山路的陡峭。從海拔4100米向上爬5公里,也不知陡直的鋼架臺階究竟有幾千幾萬,心里不斷敲鼓,何時能到?陽光熾烈,曬得人頭暈?zāi)垦?;四千多的高海拔,讓人胸悶氣短;高原的風(fēng),徑直穿透脊背,寒透全身。艱難跋涉的我們,呼吸困難還冷熱交加。熱時只留一件襯衫,可風(fēng)一吹,又得披上羽絨服。人們歇歇停停,不斷向來人打聽“還有多遠(yuǎn)?”好多年輕人背著氧氣瓶,懨懨蝸行。有人直接坐在了路邊,不知還會不會繼續(xù)。執(zhí)著牛奶海的人們,相互鼓勵、攙扶,朝牛奶湖蹣跚攀爬。虬枝老樹,幾只烏鴉的鳴叫平添了前路未知的新愁;蔥綠草地,不緊不慢覓草的藏鈴羊一幅不識愁滋味的悠閑。
腳已酸疼,體力透支,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塊綠寶石被光禿禿的山巒置放心口,那是希望的湖,那是支撐信念的光。牛奶海,就要見到牛奶海了!高山海子是海拔4600米蒼涼高原的一絲慰藉。很難想象,在這幾乎寸草不生的雪域山巔,有一汪清池慰藉風(fēng)塵,滋養(yǎng)一路干裂。這是雪峰瘦身的一灣清流么?這是神山激動而下的淚水么?雪山太寂寞,思念水的靈性,在它的清冽里找到的前世今生。牛奶海在陽光下晃動,玉落珠盤,無數(shù)綠寶石在跳躍;陽光照拂,無數(shù)燈盞在閃爍。這一池珍寶,炫目,迷蒙,不忍深看,卻分明滌蕩了一路艱辛,激蕩了滿池歡愉。
恨不得離它更近,我站在淺灘里,直接踩在褐色泥土的石塊上,它們明明被海子浸淫淹沒,卻清晰地站在陽光里,一覽無遺。遠(yuǎn)看牛奶海,閃耀著大塊的翡翠綠,那是陽光慷慨給予海子的生命之綠、生機(jī)之綠。牛奶海,不僅僅是一處景致,更是自我超越的一個地標(biāo)。它端臥天地間,靜候世人用腳步去掂量;它置于某精神高地,等待世人攀越自己靈魂去靠近。我慶幸,我抵達(dá)了,抵達(dá)了。
站在雪山饋贈的疼愛里,閉目,深呼吸,風(fēng)撩起我的紗巾,身輕如燕,超然我忘。我想,若不是牛奶海,人們還會千辛萬苦上來嗎?
牛奶海敞開清涼之懷,眸光晶亮,脈脈含情,卻靜默無語。此時無聲勝有聲,也許靜默就是最有力的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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