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昌平

  龔伯勛是上個世紀(jì)五十年代就到康定工作的一位老同志，曾在康定縣上工作多年，后又調(diào)州上的宣傳文化單位工作?，F(xiàn)在已是80多歲的老人了。

  龔老不論在州、縣工作，由于其工作的性質(zhì)，他是長年深入?yún)^(qū)、鄉(xiāng)，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勞動。他對康定的文化可以說是了如指掌，至今他都還在用他所收集到的和他研究出的成果在為康定的文化發(fā)展作貢獻。

  他就曾相當(dāng)肯定地說：“《康定情歌》就是康定的老百姓自己創(chuàng)作的民歌，要說作者，康定的各族人民就是《康定情歌》的作者。”龔老曾經(jīng)為此寫過一篇“《康定情歌》之源”的文章來闡述他的這一觀點。他在這篇文章中說：

  七百多年前,隨著忽必烈的蒙古鐵蹄踏上康巴大地,宋太祖趙匡胤的“玉斧畫疆成誕語”，大渡河就再也不能將高原與內(nèi)地分開了,木雅貢嘎大雪山周邊的民族走廊也更通暢了。世代居住在木雅貢嘎西邊的“卡拉甲布”(木雅王,即后來的“明正土司”)也遷到了東北角一個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山谷。這個地方就是今天的康定。

  康定,古稱“打箭爐”。它位于西蜀之西,故又稱“西爐”、“爐邊”。隨著“卡拉甲布”(木雅王)的入住,這個三山二水環(huán)抱的美麗山谷中的邊域,便逐步發(fā)展成為一個以邊茶貿(mào)易為主的邊貿(mào)大市,在清代中葉達(dá)到鼎盛時期。“西爐”這個美麗山谷中的古邊城,不僅是“茶馬古道”上的商貿(mào)中心,更是四川西部的政治、軍事重鎮(zhèn)。這里,清代設(shè)有“打箭爐廳”,民國時期為西康省的省會,今天是甘孜藏族自治州的首府。

  “西爐”茶市的興旺,促進了川邊藏、漢、回等多民族的經(jīng)濟交往,也密切了各民族的文化交流,加之“洋人”、“洋教”的“西浸”,多種文化的交匯碰撞,更鑄就了它特有的地域文化。那首早已享譽海內(nèi)外的《康定情歌》,就是多種文化在“西爐”撞擊所發(fā)出的最耀眼的火花,是最具特色的地域文化的代表。

  不識“西爐風(fēng)”,哪知歌中味。飲過跑馬溜溜山下的甘泉,方知《康定情歌》的底蘊。她既不是一般的漢族民歌,又不屬普通的藏族情歌。她不僅有當(dāng)?shù)貪h族和藏族民歌的韻味,還有甘肅、青海花兒的成分,甚至還融進了西洋音樂的分子。它是古邊城多種文化交融的結(jié)晶,絕不是某個“歌王”能獨自“創(chuàng)作”出來的。

  《康定情歌》根植于多民族、多文化的深深沃土。這片土地,哺育我近30載。我的青春年華,就是泡在多彩的“西爐”文化乳汁之中的。這里的民歌和民間故事浩如煙海,曾深深地把我打動,使我禁不住拿起筆將一些篇章錄在紙上。

  這些動人的康定民歌,是“西爐”各族兒女的心聲,內(nèi)容觸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形式也多種多樣。木雅貢嘎東北角的折多山,將康定縣分為東西兩部分,折西的木雅地區(qū)為藏族聚居地,折東的大渡河周邊為漢、藏、回等多民族雜居地。藏族民眾,無論節(jié)假日還是勞作之余,必起舞高歌,常常是弦子、歌卓(鍋莊)通宵達(dá)旦,就是在牧場、田間、旅途,也無時不放歌,曲曲山歌響徹雪山草原。

  其曲式,跳弦子有“格桑拉”、“亞拉嗦”等弦子調(diào),跳歌卓有各種快慢板的歌卓調(diào);魚通地區(qū)的藏族同胞更有唱不完的“酒曲子”;木雅地區(qū)的藏族姑娘們游戲,打“箍箍卦”,也是歌兒不離口，漢族人唱得最多的是“四句歌”(也叫“山歌”),無論是白天在地里勞作,還是秋夜在堂屋里挑燈圍坐撕玉米,都有歌聲相伴,嫁女娶媳婦更是歌不可少。總之,有聚就有歌。

  新中國成立后會多,常常是會前會后歌不歇。20世紀(jì)50年代,縣上、區(qū)上召開“四干會”、“三干會”和別的什么“代表會”,來自各區(qū)、各鄉(xiāng)的代表們,拉歌、對歌、賽歌便是特有的一道“風(fēng)景線”,往往是你起我對,定要對個輸贏,唱個通宵難盡興。漢族民歌也是調(diào)式多多,常聽到的有“溜溜調(diào)”、“啷啷調(diào)”、“亞溜子”、“喲伊喲”等等,甚至還有源于內(nèi)地“唱本”的“十二杯酒”、“十八相送”之類,可以說南北各派都有。那首著名的《康定情歌》,就是由流行在雅拉溝一帶的既有漢族山歌,又帶點西北花兒味道的“溜溜調(diào)”演化而來的。

  這雅拉溝,是古人“西出爐關(guān)”的另一要道,可以說是康定這地方一個典型的移民之鄉(xiāng),在這里落腳生根的,既有來自川北的“金夫子”,也有乾隆“打金川”和紅軍長征等不同時期從崇化、綏靖(也就是今天阿壩州的金川和小金地方)那邊過來的“西路娃”,他們當(dāng)中有漢人,有藏人,還有回民,各方移民帶來的來自家鄉(xiāng)的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這里獨特的鄉(xiāng)土文化,其代表就是那各式各調(diào)的“雅拉山歌”。那首源于雅拉山歌“溜溜調(diào)”的《康定情歌》,經(jīng)諸多音樂家、歌唱家和文化人的加工提煉,辛勤培育,終于飛出深山,飛出國門,唱響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