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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路上的光

甘孜日報    2019年01月11日

      ◎賀先棗

      有一年回鄧柯時,已是陽歷的三月底,車過海子山,快過山埡口時,起風了,先以為是陡起的大霧,原來是從天上落下來密不透風的雪花片。開車的師傅沒有辦法看清前行的路,只好把車停下,開初想的是等雪小一點再走。沒想到那雪越來越大,風停后,給人的感覺是天黑了。而手表卻告訴人,此時是下午四點半。全車人商量了好久,決定由人下車步行給車領路。

      下車給汽車領路的人自然得是年青人,我自告奮勇與另外一名好漢作為“首發(fā)”下了車去開路。一個人走在靠懸崖的一邊,一個走貼山邊的一側,開客車的師傅就取兩人中間的路,慢慢走,雖然慢,汽車到底在走。山高,雪大,天氣又冷,再加上高海拔,氧氣不足,走不了多久,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就得換人。沒走多遠,已經(jīng)把看起來年青力壯的人輪換了兩遍,可車還沒走多遠。

      要命的是,剛轉過一個大彎,客車不知怎么就歪在了靠山坡一邊的溝里。全車人齊動員,可怎么也沒法把車從溝里弄出來。開客車的師傅說,只有一個辦法了,派人到山下道班去,請他們把推雪機開上來才能救我們了。我又請纓,與外號“老雷子”的好漢一道下山去搬救兵。

      他說,順公路走太遠,順電桿線路走小路可能近得多。于是,離開公路,順山溝、以電線桿為方向指示,往下走,雪沒齊了大腿,兩個人連滾帶滑,又累又冷,不知跌倒多少回,又不知有多少次就想躺在雪地里不起來了,望得見的那個道班房總也走不到跟前,體力透支可能已經(jīng)快到極限。但是,一車的人都在盼望有人救他們呢,咬著牙朝著道班房的方向,拼了。總算在天黑前趕到了道班,仗義的道班工人們問清了情況,二話不說開了推雪機開就上去,把那一車人接到道班時,已是接近半夜十二點。

      與這次經(jīng)歷相似的經(jīng)歷還多,留下的記憶,都是冰雪帶給的艱難險阻,都是冰雪帶給的無奈和長嘆。也不完全,腦海里還存有雖然與冰雪有關卻是十分美麗的畫面。

      后來調到康定工作后,有一年陪同內地客人到德格去,車過雀兒山的山腳,一群牦牛猛然從草灘里沖上公路,嚇得師傅趕緊把車停下。那群牦牛卻也站住了,有人把頭探出車窗,對著牛大聲吼,想把牦牛轟到路邊去,這群龐然大物卻不為所動,站在路中間動也不動。就在這時,路邊一叢灌木后邊,閃出一個紅衣小人,隨著一聲清脆的吆喝,一個女孩兒手揮“俄多”來到了公路上。剎間,在這個雪白的冰雪世界里,有一群黑黑的、高大壯實的牦牛,有一個身著紅色上衣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女孩兒。鮮明的色彩,強烈的反差,構成了高原天地間一幅絕美的畫圖。

     小女孩兒把牦牛趕下公路,站在路邊目送我們的車過去。已經(jīng)學會了幾句藏語的我,探出頭去問那小女孩兒:姑娘,多大了?車子慢慢從她面前過去,全車人都聽到了她的回答:九歲!可能車上的人只有我知道,牧場上的人降生時就算一歲了,這姑娘只有八歲。

     那幅畫,那幅美不勝收的畫,永遠定格在了我的腦海里。

     美麗的,還有一團在雪地里燃燒了半夜的火光。

     那時節(jié),我在公社做文書工作。有一天上午,普布老爹和他的兒子,押送了一個外鄉(xiāng)人到公社來了。

     普布說,這人是個偷牛賊。前兩天下午在冬季牧場上,普布和他的兒子嘎登,發(fā)現(xiàn)了這人偷了自己家的一頭牦奶牛,父子倆騎上馬就去追,偷牛賊慌了,放了牦奶牛,逃了。普布看到他跑進了那條進入冬季到處都是冰坡的山溝,笑了,對兒子說,他沒地方跑了,還得從原路回來。

      不料,天黑了,那人也沒從溝里出來,嘎登說,那個人可能已從別的地方跑了。普布說,不可能。夜深了,那人還沒出來,普布叫兒子和媳婦在帳篷外的空地上燒起一堆大火,兒子媳婦不樂意,說,冬天了,家里的燃料本來就緊張。普布發(fā)怒了,說,死了人怎么辦?

     火堆燃燒了半夜,偷牛賊跌跌撞撞地跑到帳篷邊的火堆前倒下了,那人俯在地上流著淚說,我偷你們的牛,你們反倒救了我,你們怎么懲罰我,我都認了,你們是好人啊。

     原來,困在那條到處都是冰坡的溝里的偷牛賊,直到看到了火光,才找到了逃生的方向和道路。

     普布一家人讓他吃飽喝足了,還好好睡了一覺,才押著他到公社來了,說是這事得讓公社的干部處理。當公社領導們在詢問這個偷牛賊的時候,我什么都沒有聽清,我的耳里聽到的全是那堆火燃燒時發(fā)出的“嘩嘩”歡笑聲,閉上眼,我好像到了那個夜里,看見了那堆熊熊燃燒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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