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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甘孜日報    2024年02月07日

◎周華

在每一個人心中,都鐫刻著不少關于過年的故事。尤其是對于我們“六零”后而言,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對過年有著特別的期盼。

小時候,背得最多、最流利的童謠就與過年有關。

“紅蘿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過年,過年要吃啥,蘿卜燉嘎嘎?!边^年是喜慶的,“蘿卜燉嘎嘎”,那可是當時過年的“佳肴”了。

從記事時開始,每年冬至一過,鄉(xiāng)親們就開始殺年豬,著手準備過年。殺年豬,聽起來有點血腥的味道。于是,人們便把殺字改成了“宰”,其實單從字義上講,兩者并沒有區(qū)別。不過,那年頭宰年豬可是僅次于過年的事。那時宰年豬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簡單,宰豬前得交稅,扯稅票,要辦齊手續(xù),才能取得宰年豬的資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缺糧、缺肉、缺油是最明顯的時代烙印。在我們那個村子,好多人家連肚子都弄不圓,哪里還有余糧喂豬,讓豬兒長膘就成了一種奢望,所以那時的年豬一般都非?!懊鐥l”。

年豬本來就“苗條”,再加上要交倒補款、宴請親朋好友,每年宰年豬后,母親不得不忍痛賣掉半頭豬。這樣一來,家里能用來過年的豬肉就少了一大半。外婆年年都會用剩下的豬肉腌制一些臘肉、香腸,再從山上砍回柏樹枝。伴著裊裊青煙,濃烈的臘肉香飄蕩在山村,升騰成濃濃的年味。

在我的童年記憶里,對年的感知最初是從“春官”說春開始的。那是一個個年長的老者,他們會說四言八句,每年冬至后不久,就會走村串戶,送上一幅幅雕版印刷的牧牛圖,與牧牛圖相配的是密密麻麻的年歷。外婆收到年歷后,就會將其貼在大門一側(cè)的板壁上,每天在對應的日子畫一個圈。那一個個圈,送走的是時光,留下的是期盼。

在故鄉(xiāng),鄉(xiāng)民們習慣在臘月二十四祭灶。這一天,外婆會拿出在竹林撿來的筍殼,將其剪成梳篦形狀,再配上五谷雜糧、火柴,備上香燭紙錢。相傳,之所以配五谷雜糧和火柴,主要取五谷豐登、紅紅火火之意,目的是讓灶王爺飽食人間煙火,好為百姓多說好話,祈求來年風調(diào)雨順。那些梳篦則會變成坐騎,馱著灶王爺上天復命,直到除夕夜才重返人間。傳說終歸是傳說,但一代代的鄉(xiāng)民們還是堅守著這一習俗,期盼著風調(diào)雨順的好年景。

故鄉(xiāng)多雨,尤其是每年快過年時,厚厚的云層總是遮擋著陽光,濃濃的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天就像漏了似的,淅瀝雨水總會占去一天中的大多數(shù)時間。不過,故鄉(xiāng)終究是一根長長的線,陰冷多雨的天氣,依然無法阻擋游子歸家的路。就在鄉(xiāng)親們忙著備年貨的時候,在外漂泊的人們開始陸續(xù)回到生養(yǎng)他們的那片土地。曾經(jīng)寂靜的山村又開始熱鬧起來,泥濘的機耕道上行人熙攘,炊煙里夾雜著歡樂和喜氣。回到故鄉(xiāng)后,那些已經(jīng)失去鄉(xiāng)音的小伙伴們,身著花花綠綠的新衣服,在鄉(xiāng)間小道上追逐嬉戲、燃放鞭炮。稀疏的鞭炮聲輕輕劃過,除了激起一陣雞鳴犬吠外,還會引來貧窮人家的一頓暗罵。畢竟,那年頭好多人家連混個溫飽都不容易,哪有閑錢燃放鞭炮。

伴隨著年的腳步,每一座農(nóng)舍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就像剛剛用水洗過一般。每一張寫滿滄桑的臉,都綻放出難得的笑,透出幸福和甜蜜。小時候盼望過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穿上一身新衣服,得到幾毛壓歲錢。對于現(xiàn)在的孩子來說,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愿望。但如果時光真的回溯到幾十年前,要實現(xiàn)這一愿望,還真的有些難度。

在那個糧票、布票、肉票、油票盛行的年代,幾乎家庭的日常所需,都被限量成“票”。那年月,日子過得就像故鄉(xiāng)的苦楝樹。因為很難弄到布票,母親只好想方設法通過熟人從糧站買回一些裝面粉的口袋,將其洗干凈后,拿到染坊去染成花布、藍布,然后像變戲法似的,給我和妹妹們“變”出新衣服。大年三十,我和妹妹們就會兵分兩路,一路忙著貼對聯(lián),給果樹“封印”。所謂“封印”,就是將裁成細條的紅紙貼在果樹干上,據(jù)說,“封印”后的果樹來年會碩果滿枝。另一路則帶上掛墳錢上墳祭祖,寄托對先輩的哀思。到了傍晚,紅彤彤的灶膛綻放成一朵花兒,香噴噴的五谷在母親的翻炒下不斷出爐。相傳,這一天炒五谷,來年莊稼的蟲害就會減少。當然,所炒五谷也自然而然成了過年的零食。

沒有電視,沒有春晚,但守歲卻是少不了的。吃過年夜飯后,外婆開始制作湯圓餡,父母則分頭刷鍋洗碗,我和妹妹們則忙著切豬草,并把家的里里外外再清掃一遍。在故鄉(xiāng),正月初一是不能使用刀具、掃帚的,鄉(xiāng)親們把刀具視為兇器,為了圖個吉利,除夕夜就會把刀具收撿起來。至于掃帚,更是不能使用,說是掃地會掃走財運,那可是過年的大忌。

燃一堆篝火,嘮家長里短,洗一載風塵。伴著熊熊篝火,我們一邊放飛自制的孔明燈,一邊把一截截青竹投進篝火中。在如墨的大年夜,一只只孔明燈點亮了一個個新年愿望,也點亮了故鄉(xiāng)的天空。竹子在火中扭動著,“爆竹聲”此起彼伏,一家人就這么相依相守,直到山村在濃濃的煙火味中入睡。

每年正月初一,我們都是從父親的“開門炮”聲中醒來的。與其說是“炮”,還不如說是雷管。父親是一名養(yǎng)路工人,每年回鄉(xiāng),他都會帶上幾發(fā)雷管、一截引線,然后將其制成“開門炮”。父親說,放“開門炮”是吉利的象征,意味著新的一年開門就迎來滿堂紅。告別溫暖的被窩,我們忙著穿新衣,拜新年,自然也會得到幾毛嶄新的拜年錢,那可是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候。

一夜之間,溫暖的風開始光顧故鄉(xiāng),仿佛要吹開季節(jié)的裙裾。久違的陽光使勁穿過云層,為山村送來了冬日暖陽。田里的油菜花開了,就像在大地鋪開了金黃的油彩。沉睡了一冬的柳樹,拼命擠出一顆顆新芽,把春色寫上枝頭。

“一雞、二犬、三豬、四羊……?!闭鲁跻灰淮笤?,外婆一邊念叨,一邊給家里的那群雞崽端去一碗金燦燦的玉米籽。在外婆的字典里,年是有生命的,從正月初一到初十,每天都有一種動物或植物過年,每天都有不同的寓意。但歸根結(jié)底,就是人們在心里祈愿新年六畜興旺、無病無災。從正月初二開始,鄉(xiāng)民們自發(fā)組建的獅子燈、龍燈、馬馬燈、牛燈隊便開始輪番登門拜年。喧天的鑼鼓,仿佛是要讓沉睡的山鄉(xiāng)盡快醒來。

“正月十五把年過,尋些活路把人磨。”就在孩子們還舍不得脫下新衣服,繼續(xù)沉浸在年的氛圍中時,鄉(xiāng)民們已經(jīng)翻開了農(nóng)忙的序章,開始了年復一年的備耕。

不老的年夜飯透出的是家的味道,不老的歌謠講述的是不同的故事。在歲月的輪回中,當年的衣食之憂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成為了回憶的符號。

又快過年了,當天空綻放五彩煙花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在篝火中“燃放爆竹”的情景,想起了外婆、父母為我們營造的特有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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