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3年05月18日
◎魏傳偉
破曉,山村一片寂靜。
“快點,趁清早涼快,趕一下活路?!庇洃浿械氖罴倮?,母親總是每天準(zhǔn)時喚醒睡夢中的我們。
在她不停的催促下,我們睜開惺忪的眼睛,哈欠連天,磨磨唧唧地溜下床?!袄洗?、老二、我和你爸給紅苕薅草。大女扯豬草,豬草扯完了煮飯。老幺,你照舊?!蹦赣H像指揮官一樣鋪排著各種任務(wù)。
老幺是我,那時候剛讀小學(xué)四年級,姐姐閨中待嫁,大哥二哥分別讀高中初中。母親嘴里說的“照舊”,指的就是給家里那頭大水牛割草,這頭牛在全村幾百頭牛中體型最彪悍,力氣也最大,是大伙兒眼中的寶貝疙瘩,常常被借去耕田犁地。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大黑”。
那時候,牛在農(nóng)村有著特殊的地位,家家戶戶都喂養(yǎng)著牛,多則三四頭,少則一頭。雖然田坎上坡地里到處都是蔓藤纏繞,青草蔥蔥,但牛最愛吃的皇竹草卻很少。皇竹草長在水塘邊和比較潮濕的山林里,高高壯壯的根莖上面長著很長很寬的葉子,葉子的邊沿密密麻麻地長著小刺。這種草葉厚,水分足,味甜,耐餓,還有清熱解毒的功效。
我年幼且個頭小,母親總是給我安排給大黑割草這件輕松活兒,讓大哥二哥羨慕不已。
“硬是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嗦!”大哥、二哥一邊嘀咕著,一邊慢騰騰地扛起鋤頭,跟著父親母親了出門。他們前腳剛走,我又睡起回籠覺。
“老幺,趕緊起來,大黑都快餓死了!”姐姐搖醒了正在做夢的我,而此時太陽已上三竿,扯完豬草的姐姐早已回到家煮飯了,灶屋里飄來陣陣飯香。
我“嗖”地一下跳下床,拿起鋒利的鐮刀,背上家里最大的背篼,像利箭般沖向二里外的堰渠。那個地方我昨天偵察過,生長著一大片皇竹草,足足夠大黑吃上兩天。當(dāng)我上氣不接下氣飛奔到堰渠旁,一看,哪里還有什么皇竹草,只剩下一片半尺高的草樁,草樁上冒出的淡白色草漿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點點白光。
“完了,這下完了!”我癱坐在地上。淚眼朦朧中,我仿佛看見家里幾百斤重的大黑停止了叫喚,癟著肚皮躺在牛圈里,雙眼緊閉,長長的尾巴一動不動……
突然,身后有人拍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姐。我像看到救星一樣,緊緊攥著她的手問“姐,咋辦?。看蠛谡娴囊I死了?!?/span>
“哎呀,老幺,我也幫不了你……”姐姐瓜子般的臉頓時掛滿了愁云。我腦袋“嗡嗡”直響,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稍許,姐姐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全家都在等著你吃飯吶,有什么事我頂著,走,回家!”
太陽高懸中空,灼灼熱浪迎面撲來。狹窄的田坎上,姐姐幫我背著空空的背篼,我緊跟在她身后,腦袋猶如路邊稻田里的穗子一樣耷拉著。
快到家了,我靜靜地豎起耳朵,多么希望大黑像往日那樣“嗷嗷”叫著。但卻聽到的是母親在牛圈里大聲喊道“大黑,起來,起來!”
大黑真的餓死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呆若木雞地站在院壩前。
“老幺,沒事,姐說到做到!”她齊齊的劉海下面,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zhuǎn)動著,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
在姐姐連拉拖帶拽下,我來到了牛圈柵欄前,只見母親一手提著裝滿水的木桶,一手拿著高粱刷子在大黑身上刷來刷去。油光水滑的大黑瞇著眼睛,鼓著大肚子愜意地躺在地上,嘴里“哐哧哐哧”嚼著新鮮的皇竹草。
幾縷陽光從牛圈房頂?shù)耐呖p中投射進來,墻角處一大堆嫩生生的皇竹草泛著綠油油的青光。
此時,灶屋里傳來了姐姐那百靈般的聲音——“開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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