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小倡

冬日的午后，走出戶外，步入陽光朗照的田野，看著田壟上、溝渠旁盛開的朵朵野菊花，一陣風(fēng)過，吹來老大一片帶有濃濃的中藥味兒的馨香。那香味長驅(qū)直入，直搗心脾，讓你無法拒絕。忍不住采下一朵，輕輕一嗅，精神為之一振。

這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是初冬時節(jié)群芳中的堅守者，它雖然沒有牡丹的富貴，也沒有桃花的艷麗，但卻有著樸實無華的品格。肅殺的嚴冬來臨，百花衰敗，萬物凋零，野菊竟然是粲然的一片片，以生命的光彩顯示出近乎不合時宜的龐大與抗衡，以從容淡定的氣質(zhì)裝扮著茫茫的原野。蒼茫大地因為有了它的存在，平添了許多生機和暖意。

在山野，在遠離塵世的富貴和奢華的境地，在某種素潔的更加心靈華的獲得之中，野菊的花瓣是那種接近大地顏色顯目的土黃，讓人親近，趨于原始的清淡與單純；莖桿上點綴的片片葉子，是那種生機勃發(fā)的綠色。風(fēng)的愛撫，陽光的安慰，沿根須上升的泥土的庇佑，也是如此的隨意與平常，也是這樣地存在于不知不覺中，這是種平民化的方式，僅僅是出于順理成章的表達！如果把牡丹比作花中之王，那么野菊花不過是守候在花中王國里的一個小衛(wèi)士。寒風(fēng)來了，它們挺直身子，手拉手，肩并肩，讓寒風(fēng)繞道走遠；冷雨來了，它們撐開傘柄，讓透骨的寒意沒入荒野；寒霜降臨，它們快樂地用白霜清洗全身。

經(jīng)歷了寒風(fēng)、冷雨、白霜侵襲的野菊花，身子骨不僅沒有被壓垮，反而更加硬朗起來。你瞧，它們在刺骨的寒風(fēng)里拍著手，高叫著“就讓北風(fēng)來得更猛烈些吧”！它們在徹骨的冷雨里搖曳，高聲嘲笑著雷鳴和閃電還不夠激烈。它們連寒風(fēng)和冷雨都不怕，對那來無影、去無蹤的白霜又豈能畏懼？它們兀自挺著胸，冷眼瞧著那一團團寒氣逼人的霜花，依然怒放。

于是，想起歷史上許多關(guān)于菊花的詩句來。陶令籬下采菊，心性不閑，抬頭翹盼，望眼南山——南山之外紅塵滾滾，誰知道什么時候，會有喜訊從山外傳來；歐陽修夕陽欄邊，金蕊流霞，只嘆百草盡摧，若要提一籃秋天回家，除野菊外，別無他選。還有白居易、李易安……但凡心懷“念念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情緒的詩人詞人，都能將關(guān)于菊的詩詞寫到極致。

但這不經(jīng)雕琢的野菊，并沒有因為文人的吟詠而多出尊貴之格、富貴之姿。相反，它從來都干干凈凈、樸實無華，不以婀娜立世，不以嫵媚動人，不孤芳，不自傲，以不爭的從容盛放。恰似通透一切、卻沉默不語的思想者，或者胸懷大才、又不求有遇的高格隱士。季節(jié)猶人，菊如人生。想人生苦短，路途多艱，縱縱橫捭闔，轟轟烈烈，又何及野菊之寵辱不驚、從容淡定呢。

望著眼前的野菊花，嗅著它們所散發(fā)出來的藥香，不禁俯下身子采摘起來?；氐郊依?，拿來花瓶，放點淡鹽水，一簇簇野菊花就盛開在陽臺上、居室里，成了冬日里家中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高興時看它們，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個頑皮的孩子，仰著童真無邪的笑臉，感覺是那么親切和諧；郁悶時看它們，就像是看到了一顆顆明亮的星星，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心情一下子就變得輕松自在起來。

野菊花是細瘦的、清苦的，乃至可憐兮兮的，它沒有俏麗的外表，但它不畏風(fēng)霜雨雪的形象，它的精神品格，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