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日報 2021年06月07日
◎胡美云
出門去取快遞,陽光極好,對于假日宅家里大把耗掉的時光忽然就生出許多慚愧來。和坐在電動車后座的小丫頭說:要不我們就周邊逛逛吧。
一邊慢慢騎著車一邊開啟遐想與神叨模式:像我們這種閑逛吧,最好是逛進(jìn)一個陌生的村子里,行走在一些老舊的房屋中間狹小的石頭路上,最好是能逛著逛著,逛到很自然地迷了路。那種安靜閑適的迷路啊,想想就很美好……丫頭聽了,很神速地回了一句:媽媽你真能想呢?,F(xiàn)在不都有導(dǎo)航了嗎,哪來的迷路。瞬間對出門后曾賴以生存的導(dǎo)航生出些幽怨來——這高科技果然是把雙刃劍啊。車子卻是沒有停的。
新建的開發(fā)區(qū),不缺少高樓大廈,不缺少四通八達(dá)的嶄新而寬闊的柏油馬路。還好,也不缺少被高樓與馬路圍住的一座座正兒八經(jīng)舊的村莊。
從小小的路口走進(jìn)村子,盡管也曾走進(jìn)過許多次,但依然會涌起許多新的或者舊的心情。那些低矮的紅瓦房,屋頂上長著許多干枯的不知名的草,在陽光下就著偶爾而至的風(fēng),隨意輕舞。墻壁斑駁,露出陳舊的黃沙紅磚,能看到游離而出的細(xì)小的塵土,飛揚(yáng)在透亮的光線里。門前的小院子,種著開滿紫色花的荷蘭豆,藤蔓爬滿枝頭,與那些屋頂?shù)倪^季青草遙遙相望著。
村莊很安靜,老屋很安靜。陽光在屋頂?shù)耐咂g游走著,在斑駁的墻壁間一游走著,悠悠游走在時間里。
丫頭指著那些眺望于枝頭的紫色花兒和屋頂?shù)目莶?,滿眼含笑地叫著:“媽媽,媽媽,你看,春天在和冬天打招呼呢,它們在相互告別了?!焙⒆拥氖澜绻槐瘸扇擞腥ぴS多。
這時候,屋門卻徐徐地開了,扶著舊木門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位顫巍巍滿頭銀絲的老阿婆,目光柔和,靜靜地看著我們,送著我們從眼前而過,車子的后視鏡里,能看到她依著門邊的石坎,依然久久地停留著,目送著童年的丫頭和中年的我。那一刻,她的思緒,是和童年的自己在小路上歡歌呢,還是在中年的灶邊忙碌?沒有人知道。
那棵大榕樹,就在路邊。就在小村子的中心最熱鬧的地帶。粗大的主干以半臥姿態(tài)坐落在人們?yōu)樗掭莺玫摹凹摇崩铩粋€青石白瓷的小院子。主干的四周是垂下的根須伸入大地重新生長后的枝干。那些新生的軀干給了榕樹更安心的依靠,它們讓榕樹將自己的姿態(tài)調(diào)整到最舒適的側(cè)臥——將身體的最龐大的主枝干完全地托付給了它們。
我慢慢地走近它,以仰望于天的姿勢。透過它身上記錄著年齡的掛牌,透過它斑駁的染滿塵世顏色的樹身。五百年時光交錯里,是誰,看著它發(fā)新芽換新葉散了新枝?是誰,護(hù)它風(fēng)雨無憂根基漸盛?是誰,在它身下嬉戲歡歌,又是誰從它身邊打馬而過,護(hù)家衛(wèi)國……
我在陽光的縫隙里仰望于它,仰望于它的蒼郁,仰望于它蔽天的濃蔭與寧靜,仰望于它智者般的沉默不語。在它所見證過的五百年浩浩光陰里,這一刻我們的對視,于它,短暫得多么微不足道啊。靜靜地立在樹的掛牌前的丫頭,也一臉的若有所思,轉(zhuǎn)頭感嘆:媽媽,它居然有五百多年了。它是一棵多舊的樹啊,從五百年前走來的舊樹。
多奇妙的想法啊,一棵舊樹。時光舊了,時光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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