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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

甘孜日報    2021年02月05日

   ◎葡萄

   一年又快過去了,回首其間的波折起伏,難免會有逃遁的念頭:到一個小鎮(zhèn),屏蔽現(xiàn)代生活的喧嚷,手機也放在一邊,不去理會應(yīng)用一角不斷增長的數(shù)字,是否就能心無雜念、怡然自得?可是忽然想到攝影師安東尼·鮑威爾花費十余年拍攝完成的《南極洲:冰上的一年》,那已是極致的純和靜了,在那兒生活的人們又過得怎樣呢?

   比之在南極小鎮(zhèn)的日常,我其實更好奇這些選擇在南極待上一年的人,在南極之外生活的樣子?;蛟S并不像片中某個人說的,來這里的人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因為他們都有所謂“探險精神”。我想,即便是再封閉的空間,再怎么與世隔絕,只要有人,有人與人的關(guān)系,那些就不會有什么兩樣。一個亞裔姑娘坦言,自己為在這里能夠成為“大多數(shù)”感到安心,因為她從來都不是日常環(huán)境里的大多數(shù)。所以,帶人們來這里的,究竟是探險還是逃避?

   影片從未試圖美化什么,這或許正是它的特別之處。短短幾秒鐘就讓固有的想象連同天地一起凍結(jié)在零下幾十度的寒冷里。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是:人們抱著新鮮感欣然奔赴最遙遠的天地,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房子仍是房子,小得像是員工宿舍或是監(jiān)牢;工作仍是工作,甚至更為枯燥;交易還是交易,薪酬也不高。有好幾次,人們說“自己被困在這兒了”。Stuck——就是這個詞,一種人們急于擺脫的狀態(tài)。難道他們不是為了逃離世俗生活的種種牢籠,才投奔到這永恒的開闊之地?反差給人的感受不僅是諷刺,而是撇嘴的一瞬間那種對自己說“接受它”的時候,故作鎮(zhèn)定的一笑。

   但它還是帶來了改變。作為一種見識,一種經(jīng)歷,穿透微小縫隙填滿房間的風(fēng)雪和門外的寸步難行,以及長達四個月沒有太陽的黑夜……必然在親歷它的人身上留下痕跡。生活降低為類似生存的事,更少的娛樂,更少的社交,人們靠看書、編織和發(fā)呆打發(fā)剩余的時間,以致到了不得不以更刻意、更夸張的姿態(tài)玩鬧取樂的地步?!耙粭l少有人走的路”,終于在這些面目的堆砌下化為庸常。而那種被稱之為初衷的東西,如不能適應(yīng)地變化它的色澤和指向,將盡量不被提起,因為說出它,即或意味著某種事與愿違的失敗。

   有些人在封閉的空間和有限的選擇中“找到真愛”,而另一些人卻不無傷感地說:我不會再來了,“The problem is you never know whom you end up with?!敝形淖帜环g得不好,譯成“沒有人陪我”,事實上,痛點根本不在一時的陪伴,而在最終、最終、最終的那個身邊人,未知讓人不安。就像后來有人說的,沒人知道誰會在這里待多久,這個項目會持續(xù)多久。

   所以,改變是什么呢?是人們對逃離開的一切瘋狂的想念。想念家人,哪怕是笨頭笨腦的侄子,為缺席家族重要時刻而沮喪;想瘋狂地造一頓,那些在超級市場唾手可得的蘋果和鱷梨如今變得可貴誘人;想念我們熟悉的氣味,河流、青草、花香甚至是垃圾的臭氣。而在南極基地,那些被清理得徹徹底底的人類垃圾,年復(fù)一年被裝上卸下補給的船艙,運回人類社會。它們沒能留下。環(huán)境沒有因為人類的踏足沾染什么,而它的原住民企鵝卻有權(quán)在冬季橫尸遍野、在整個夏季發(fā)出惡臭。這或許正是讓人失落的一點。無論住上幾年,沒有人把這里當(dāng) 成“家”,我們不是它的子民,我們不敢任性地在這里生死。所有的人終究要回去,擁抱曾經(jīng)的熟稔和不屑,釋放讓人發(fā)笑的激情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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