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人

   曲珍問了所選緞子的價，付了錢，疊好，轉身離開。

   “太太！”貨郎喊住曲珍。“鳥兒到了黃昏曉得飛進樹林棲息，牛羊到了傍晚知道返回自己的柵欄，行路人看到太陽偏西應該找個好主人家投宿了。在下第一次到扎沱，人生地不熟，不知寨里可有地方借宿？”

   “老商，跟我來吧，我叫管家安排?！鼻浯蠖鹊卣f。

   扎巴人把外地來做生意的人都叫“老商”。

   “太好了，謝謝太太，謝謝！”

   “不用謝。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離家在外誰都會遇到難事！”

   前一向，馮扎西在卓泥、俄疊走村叫賣，哪里天黑哪里投宿。遇到稀罕小玩意的姑娘，便送砣香皂或小圓鏡，笑問哪個窗口是她的睡房。若遇辣浪女人，反而會向他挑戰(zhàn)：“來爬墻呀，只要你有這個能耐！”游商則更來勁：“你要真疼我，就把狗拴住?！卑胝姘爰匍_玩笑就把事情搞定。掙女人的錢，賺女人身子，兩不相誤。今晚能到官寨借宿，更是喜出望外。他從地攤上撿一罐印度茶送給曲珍，英文包裝，鮮艷漂亮，算是借宿的報償。

   曲珍拿著鑌鐵罐看了看，舅媽澤仁旺姆曾在打箭爐買過一罐，比一斤普通雅茶還便宜，覺得這游商小器，但還是收下了。

   馮扎西動作麻利地把貨物裝回牛皮袋，把剛收的鹿茸、豹皮等裝進另一只皮囊。

   曲珍撫著肚子在前面慢慢走，馮扎西牽了馬跟在后面。曲珍隨口問道：“老商成家了么？”

   “家里五弟兄，房子窄，沒錢蓋房。老大前年才娶了老婆，我是老幺，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輪得上我。”

  “你一表人才，又會做生意，不如在扎壩上門吧。你看，扎沱哪家哪戶不是一大幢碉房！有的是房子，有的是漂亮女人，想不想我給你找一個？”

   “上門？”馮扎西笑了?！疤皇歉议_玩笑吧？”

   “正經(jīng)話呢，樂意嗎？”

   “樂意樂意！”

   “漢人到蠻家上門，不一定有姑娘看得上，他們一不會用二牛抬杠耕地，二不會壘石塊建碉房，三不會縫制衣服靴子。最受歡迎的是木匠，這里滿山是樹，就缺手藝人，修房造屋做個家具什么的，還派得上用場。老商嘛賣點稀奇小玩意兒，或許能討得姑娘的歡心。不過……”曲珍故意只說半截話。

   “不過什么？”馮扎西著急了。

   “你知道在女兒谷當上門郎君的規(guī)矩嗎？”

   “知道?！彼谧磕嗦犎酥v過，上門入贅要請喇嘛改名，以妻母為母。他不在意，他已經(jīng)給自己改了藏名，再取一個也無所謂。還有，上門夫婿言行若有不妥，妻子可以隨意毆打懲罰。他也不怕，只要給點女人喜歡的紅綢綠緞小鏡子小梳子，說點甜言蜜語，哪個女人不把他當心肝寶貝？他還聽說，蠻女不會節(jié)制，讓白天在烈日風雨中辛勤勞作疲憊不堪的男人，夜晚還要在床上承擔繁重的勞役，全無息養(yǎng)機會，即使是強壯男子也常常早衰早死，死后女人立馬另贅。若逃跑被抓回來，懲處的殘忍就如漢地懲治與人私奔的女人。這一點，馮扎西不僅不怕，還特別滿意。

   “改藏名，聽老婆話，好好侍候老婆。”馮扎西用三句話概括了上門規(guī)矩。

   曲珍笑道：“看來你真是個有心人呢。好吧，下次來，我給你找一個。”

   “謝謝太太！太太真是個好心人、活菩薩！”

   馮扎西跟著主人來到扎沱官寨，曲珍叫馬夫帶馮扎西到馬棚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