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

    太陽終于出來了，刺眼的明亮。

    許久沒見太陽了，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狂喊著，蹦跳著。維巴感覺到有冰冷的東西在臉頰上爬動，手一抹竟是一顆顆粘稠的淚水。

   “天啦，太陽真的好晃人。”他說。

     他想起了什么，拍拍鼓脹的皮懷，里面的嬰兒仍在熟睡。

   “出來吧，小蟲蟲。你該睜開眼睛看看太陽了！”

     他拍拍睡眼惺忪的嬰兒，迎著太陽舉去。

     陽光清水似的從嬰兒舞動的手指縫、脅窩間篩下來。天啦，維巴覺得陽光下的嬰兒是那般的迷人漂亮，渾身金燦燦的，簡直就是金子鑄成的小羊羔。孩子的嘴魚樣的翕動起來，他是在品嘗太陽的滋味吧。哦喲喲，太陽里有母乳的香甜吧！嬰兒費(fèi)力地睜開了眼睛，初次看見這么亮的太陽，他有些恐懼了。突然，他咧開嘴唇哭喊起來：

    嗚哇，嗚哇哇——

    那是他唱給太陽的第一支歌吧?？藓奥曂瑥?qiáng)烈的陽光一起在四處的山壁上碰撞，山崖上搖搖晃晃的雪又崩塌了，轟轟隆隆朝下滾落，像山頂塌下的泥流滾石。

    空曠的雪野，就讓這大片大片的，染上陽光金色的冰渣雪沫淹沒了……

   “狐貍！”

    索南卡驚喜地叫了一聲，所有的人都抬起頭朝上看去。頂上突然襲來的強(qiáng)光又使他們難受地捂住了眼睛。

    是那條紅狐貍，高高地立在前方的一個雪堆上，背景是藍(lán)得透明的天空。陽光似乎在它周圍跳舞，雪也藍(lán)得醉人。毛茸茸的光斑在它渾身上下閃爍著，使它的皮毛艷麗得像一片鮮嫩的花瓣。

   “好漂亮的狐貍喲！”

     索南卡為自已第一個發(fā)現(xiàn)紅狐貍興奮得手舞足蹈，他叫部落里的人都來看。

   “簡直就是格里弄山神的化身?！?/p>

     不知誰說了一句，所有讓艱難遷徙折磨過的人都跪在了地上。他們用額頭一次又一次磕碰著堅硬冰冷的雪地，抬起頭來時，山口上已沒有了紅狐貍的蹤影。

     那里只留下一地讓太陽烤藍(lán)的雪……

     藍(lán)色的雪漸漸地推近，擴(kuò)大，填滿了整個冰墻……

     老阿洼手在冰墻上一抹，熄滅了。冰墻又是一片沉默的青黑。

      我與達(dá)瓦久久望著冰墻，沒說話，心里卻很沉重。

     老阿洼把擺了一桌的好肉好菜，又倒上熱茶，對我們說，你們還不餓呀。這么些天來就沒好好吃過東西了，現(xiàn)在該吃得飽飽的，睡個好覺了。

      我喝著熱茶，心里哽著好些話想說。達(dá)瓦也是，她剛想張嘴問，老阿洼就把一塊烤肉塞進(jìn)她的嘴里。

      我們吃飽了，喝足了，還戀戀不舍地看著暗黑的冰墻。

      老阿洼打了個嗝，說他想睡覺了。誰也別來打擾他。

      他躺下時，達(dá)瓦和我還是忍不住吵醒了他。

      達(dá)瓦嘴快，說：“爺爺，你丟下了那么多的東西給我們，我們能睡得著嗎？”

      老阿洼疲憊得眼睛瞇縫著，說：“啥東西你們也把它扔開吧，我明天再給你們說。明天吧，今天累死我了?！?/p>

      他又打了個長長哈欠。

      我與達(dá)瓦坐在火旁，誰也不想睡。達(dá)瓦看著紅亮的火苗子，我卻看著一地的拼圖塊。我們都嗅到股熏香味，好像誰在用柏樹枝燒桑煙。

      我問達(dá)瓦：“阿洼部落找到那片肥美的草場沒有？”

      達(dá)瓦說：“我不知道?！?/p>

      那不知道說得懶洋洋的，瞌睡就開始襲擊我們了。她躺在了我的腿上，我靠在了柜子上，沉沉甸甸的夜就壓在了我們身上。

      醒來時，已是又一個大晴天，我們走出了洞屋，看著陽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燃燒了整個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