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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奪狼王

甘孜日報    2019年10月15日

◎嘎子

老阿洼站在冰墻前,舉著手掌又停下來,沉思了一會兒,說:“那群狼怎么樣了?”

那群狼?這么多天來都沒看到狼的蹤影了。我與達瓦都看著老阿洼,心里都在想那群饞饞地死追部落和餓狼群。

“狼群怎么樣了?”

我說,達瓦也在說。我很想說,這些狼死絕了才好,部落才得安生呀。達瓦卻說:“那群狼也很可憐的,但愿它們也能走出這個雪原。我不想它們凍死餓死?!?/p>

老阿洼慢慢找著狼的信號,冰墻一會兒黑一會閃出的雪亮的光。我看見了山石的形狀,很遙遠,四處是迷茫的風雪和霧氣。漸漸推近,漸漸清晰。

一只鳥驚慌地從灌木叢里飛出來,晨霧就退盡了。我們都看清了那群疲憊不堪瘦骨嶙峋的餓狼,圍聚在格日弄雪山腳的一堆黑石頭前。

四周仍然是濃煙熏烤般的暗黑,羊毛大的雪片漫天飛舞。順著陡峭的雪壁朝上看,可見牛皮樣厚重的黑云不時撕開一條裂縫,瀉漏出一股白得刺眼的光芒。沒有風,雪野就顯出了原始之初的死寂。

瘸腿狼王并不在乎那團白光,它的狼們也不是那片白光的引誘才來到這個峽谷口的。它們是追著那個牧牛部落的足跡走的,那人的牛的羊的狗的足印都有濃烈的氣味,刺激著它們的求生欲望。

幾日的雪中奔走,它的狼族也損失不少。饑餓使它們噬血的欲望增強,變得瘋狂起來?;ハ鄽垰?,搶食同類,偷襲弱小,狼的數(shù)量一天比一天減少。

此時,又有兩頭狼在雪里撕殺起來,突兒竄上山岡,突兒又滾下山坡。到處是飄飛的雜毛和艷麗的血點。所有狼都蹲在地上,昂起頭等待著將要發(fā)生的事。狼王知道,只要有一方倒下,狼群就會撲上去,頃刻間倒下的狼便被啃食得干干凈凈,連一絲血毛都不會留下。

弱肉強食,這是荒原之神定下的鐵律。

兩頭狼仍在纏斗,兩團灰色的身影在雪霧中竄來竄去,久久分不出勝負。

禿尾公狼有些煩躁,喉頭上堵塞著一團東西,它難受地甩甩腦袋,站起來昂起頭,吐出一串長長的哀號。所有的狼全豎起了尖削的耳朵。嘩啦啦,又一只鳥驚慌地竄出灌木叢,朝遠處逃去。

禿尾公狼蹲下身子,蹦起來,朝兩頭糾纏不清的東西撲去。

厚重的濃霧在閃電一般的竄跳中,撕開又合攏,接著傳來兩聲慘烈之極的哀鳴,過后是很長的平靜。雪霧在晨風里細紗幔一般地顫動,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坡頂上的狼興奮得蹦跳起來。

禿尾公狼拖著兩頭死狼,從霧中鉆了出來。它扔下死狼,立在雪堆上,滿足地舔著唇邊凝固的血,細瞇地眼睛瞅著瘸王,透出輕蔑一切的傲慢。

狼群狂風似地卷了過去,拼殺撕咬,踩得雪沫四處飛揚。只一會兒,兩頭死狼就被搶食得干干凈凈。

瘸腿狼王蹲在雪地,不動聲色地看著這慘烈的一幕。它難以忍受禿尾公狼的傲慢,但在它斜睨自己的眼光中,明顯感覺到它的野心和自己的衰老。狼王細瞇著淚汪汪的眼睛,有些悲哀了。

它預感到,那個殘酷的日子快到來了。

從強壯的禿尾公狼取代老公狼的那天起,它就觸摸到了那日子的影子,它知道這頭傲慢的公狼,是不甘做它這頭蒼老瘸腿的狼王的坐騎的。有好幾次,它在公狼嘩嚓嚓的磨牙聲中驚醒過來,身上就沁滿了恐懼的冷汗。公狼卻在它的膽怯中愈加肆無忌憚,以傲慢和強壯控制了整個狼群。

瘸腿狼王過去那種圣神不可違背的號令,越來越失去了作用。狼群的瘋狂殘殺同類時,禿尾公狼就擺出副天神般傲慢的模樣,在拼殺搶食的狼群里穿來穿去,好像它一點也不屑瞧一眼那種血腥慘烈的場面。它總是當著狼王的面選出最瘦弱的同類,供其他的狼搶食,而瘸腿狼王的憤怒吼叫,只像扔進雪野里的一粒冰渣子,風一吹就無影無蹤了。

這幾天,禿尾公狼成了事實上的狼王,都是它帶領著狼群在風雪里尋路狂奔。而它,曾經(jīng)具有不可動搖權威的瘸腿狼王,卻被拋在狼群最后,拖著斷腿慢慢挪動。它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孤獨,預感到那個日子快要到了。

它與它都明白,狼群不能有兩個王。它也在靜靜地等待公狼鋒利牙齒切割下自己柔軟的脖子。

可公狼并沒有行動,總是高昂著頭,斜著眼睛看它,用沉默來欣賞它的悲哀、懦弱與苦痛。它沒有離開狼群,默默地忍受屈辱,跟在狼群背后。它知道,只要狼群跟著牧牛部落的氣味走,它就有一線生機。這頭壯傲慢的公狼缺少的正是像它一樣的,能與人斗智的腦袋。它不想讓狼群毀在這頭蠢笨的畜牲手中。

那股猛烈的白毛風刮來時,狼群正躲在山腳石縫里。風刮過,狼群沒啥損失,卻刮跑了它們死死跟蹤的部落的氣味。它們在山腳盲目尋找了一天,什么也沒找到,就忍著饑餓在禿尾公狼帶領下,來到這個峽谷口上。

它們在谷口尋到了鮮羊血的氣味,清香的味道深深刺傷了狼群饑餓的心,它們舔著冰雪,一遍又一遍地狂嘯起來。

嗷,嗚嗚嗚——

細心的瘸腿狼王,卻在羊血里嗅到了另一種氣味。它熟悉這種氣味,每一次狼群遭到人類的暗算,都有這種氣味。它孤獨地在谷口徘徊,在所有狼興奮得狂叫時,它再一次使用狼王的威嚴,用三長兩短的聲音向狼群發(fā)出了警告。

餓急的狼群早就忘了它的存在,在禿尾公狼的帶領下,沖進了雪霧彌漫的山谷中。

嗚,嗷嗷嗷——

它悲哀地發(fā)出一串傷心的聲音,拖著沉重的瘸腿慢慢跟在那群瘋狼的背后。在嗡啊嗡的山風中,它像一頭掉了隊的可憐巴巴的孤狼。

雪霧散開又合攏,灰色的黑色的霧團攪拌一起,把雪谷里的一切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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