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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孜日報    2018年06月29日

◎黃孝紀

有人家處必有柏樹。

兒時的腳步,凡所經(jīng)過的村村落落,放眼都能看到一團團高大蒼翠的濃綠,它們或蜿蜒于江岸,或矗立于青草茂盛的江洲……甚至那些徒剩斷磚殘瓦的荒僻之處,也依然突兀著三兩棵時光久遠的老柏,昭示著這里曾經(jīng)的煙火與興旺。

在我的故鄉(xiāng),村前高大的柏樹就曾很多,差不多都是臨水而居。它們的身影,一直留在我的歲月深處。

蛇形的江岸,自然是柏樹最多的地方。在我的童年里,它們都已是那樣粗大而挺拔,枝繁葉茂,郁郁蒼蒼,站在近旁,須盡力仰視才見其巔,也不知植于何年何月,植于何人之手?甚或它們原本就是野生野長,就如同那些梧桐,那些垂柳,那些竹叢,那些野草野花,只是憑了造化,隨緣遍布于江流兩岸,見慣水漲水落,月虧月圓。夏日里我們最常去的江畔,便是村莊正前方的大灣里。大灣里的岸邊,有幾塊壁立的江石從水里伸出來,色澤鐵青,表面密布溝槽,高聳于水面,其頂覆蓋著泥土與草皮。

這里的柏樹也多,與大灣里相隔不遠處是一口水井,村人稱之為老井。這井頗為特別,青石井臺和井口低于江堤和田埂,一條從村里直通而來的青石板路到了此處,要下十余級斜長臺階。井臺差不多一兩丈見方,圍著中央一眼清亮如眸的泉水。老井緊臨江流,兩者之間砌了一道數(shù)尺厚的青石條墻,比成人還高,既是隔墻,也是江堤。石墻底下留有泄水口,咕咕的泉水從井口的石槽流出來,穿墻而過,融入江流。亦因此,遇到漲水的日子,江水便倒灌進來,成了一口水潭。尤其是春夏間漲大洪水,泥沙俱下,黃湯漫漫,待洪水消退之后,井臺之上,全是厚厚的泥沙淤積,不見了井口。村人需清理數(shù)日,一眼甘冽的清泉才又恢復(fù)如初。

這里風(fēng)景優(yōu)美,井臺邊是幾株高大的柏樹,濃蔭覆蓋,夏日里來此挑水,十分涼爽。一條小溪從田野間奔來,也在井臺石墻的外面與江流交匯,清流活水,潺潺不息。清泉與溪水的吸引,這一處的江段,魚蝦泥鰍特別多,??匆娝鼈兂扇航Y(jié)隊游來游去,不時在水面拍出響亮的水花。

自然,這地方成了垂釣的佳處。那個時候,一年四季,都有山外永紅圩的煤礦工人,走了八九里長路,來這里釣魚。他們?nèi)迦私Y(jié)伴而來,沿著江岸散開,總有人會搶占這個地方,有時甚至幾個人一同在這里擺開架勢,各自掌管幾根長長的釣竿,一坐終日,傍晚才回。我們常來圍觀,看著一條條活蹦亂跳的魚兒揮出江面,摔在草岸上,很是羨慕。以后,村里也有人趕圩時買來絲線和釣鉤,砍了江邊長篙野竹,做了釣竿。釣竿日漸增多,連我們這些孩子少年都有了,大大小小,長長短短,閑時成群結(jié)隊,端著破碗里挖來的蚯蚓,往江邊一坐,揮竿甩鉤,也是像模像樣。

村前的大月塘邊也有一處水井,一共三眼,頭井挑水,二井洗菜,三井洗衣,縱向一字排開。井與井之間,有一拳寬的石槽相連,槽壁槽底滿生著絲狀的綠苔,井水依次流過,活活潑潑,漾著微波。井臺井口也全是青石砌成,井臺邊是池塘和水溝。這里離村子近,離江岸遠,地勢也高,常年無洪水淹沒之患。因此,村人挑水多是到這里。

頭井的旁邊有一棵大柏樹,在距離地面兩三尺處分叉成兩根枝干,粗枝大葉,高聳云天。這柏樹據(jù)說是挖井時栽下的,想來也是歲月久遠。它被尊稱為柏樹爺爺,村里祖祖輩輩很多人,都在年幼時寄于它的名下。一年中,總有一些家長,趁著天色未亮,帶著貢品來到這里,一番燒香焚紙,虔誠作揖,將一張寫了孩子姓名和“相生相旺”、“易養(yǎng)易成”、“長命富貴”之類祝詞的菱形紅紙貼于樹干,認柏樹為親人。四時八節(jié),柏樹下的香火尤為旺興,它已成為眾人心底神圣的象征和寄托。

這口井的泉水,據(jù)稱引自江流上游的一個江洲。那江洲前面有一道寬闊的攔江石壩,叫冷水壩。洲前有兩處大泉涌,泉口數(shù)丈方圓,翻滾如沸,清波淼淼,深不可測,遠觀也令人驚駭。此處的江水奇冷,故有壩名。洲上是一片森森古柏,有的樹干成人也難以雙手合抱,這洲因此又叫柏樹坪。我一直對這里深懷畏懼,從未曾靠近過,更不敢游水登上洲去。

這些柏樹,或過于高大,或太過神秘,或處于險境,讓人總有一種隔閡的感覺。真正令我們最感到親近的,是朝門口水圳邊那一排柏樹。它們的主干才腿腳那么粗,且多分枝,我們很輕易就能爬上去,甚至站上高高的枝丫間,隨著枝葉搖晃。盡管柏樹的碎葉十分扎人,但我們卻樂此不疲。有時一群人各爬一棵,嘻嘻哈哈,看誰爬得快,爬得高,能摘到更多圓而粗糙的籽粒。每每這時,下面過往的大人看到了,都會厲聲苛責(zé),我們便嚇得趕緊下來。過后,又像一群頑猴,在濃密蒼綠的樹枝樹葉間竄上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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