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娟娟

布谷聲聲，劃破了夜空。布谷聲聲，催醒了村莊。布谷聲聲，震蕩了山谷。

山鳴谷應(yīng)，布谷鳥攜著修長的尾巴，拍打著翅膀，不停息地鳴叫：“布谷——布谷——”這聲音如金子般閃亮，如玉珠般靈動，如泉水般動聽。聲聲悅耳，聲聲含情，聲聲震撼。

一聲連著一聲，一聲輕來，一聲重。若遠若近，牽了線的風(fēng)箏般，游離在天際，又充斥在整個大地。雞犬，阡陌，花草，蟲蛙都跟著活躍起來了，一個又一個村莊也跟著忙活起來了。

布谷聲聲，將我送回童年的時光。

那時，爺爺尚在。他常扛一把鋤頭在田壟間來回穿梭，揮臂彎腰，手到草鋤。爺爺?shù)淖飨⒂幸?guī)律，下地開完早工后吃早飯，再到菜地里拾掇拾掇。整個上午的工作量幾乎都在屋子附近，有時就在曬場上翻小麥。我就在一旁邊玩，邊看。

從東往西，麥子堆成了長長的山。爺爺站在麥堆的高處，用揚掀板慢慢推開麥子，一下一下地用力推，像水紋觸岸般攤開。漸漸的，空氣里漫出濃郁的麥香。這時，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聲“布谷——布谷——”的鳥鳴聲。我循聲抬頭，望見一只淡黃色羽毛的鳥在邊飛邊叫。它飛得慢，叫得歡。

“爺爺，那是什么鳥？”我好奇地問爺爺，“是布谷鳥，它是一種吉祥鳥。”爺爺放下掀板，“你聽，它的叫聲像不像‘播谷，播谷’？”我仔細聽，果真像。“布谷（播谷）——布谷（播谷）——”一聲聲，惟妙惟肖?！艾F(xiàn)在已是夏天，麥子和菜籽都收上來了，土地空著，當(dāng)然得抓緊下種呀！”爺爺擦擦汗，接著說道。怪不得那鳥兒張大嘴巴催我們趕快去播種哩！它撲打著翅膀，多焦急??！我入了迷，將布谷鳥的形象深印在腦海。

連鳥兒都知道要珍惜時間，我也不能落敗。后來，爺爺開早工去播種時，我就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捧書晨讀。書中的文字是那么誘人，我完全沉浸在里面了。爺爺回來后，喚我吃早飯，我沒空應(yīng)答?！安脊取脊取医裉齑×艘恢徊脊萨B”爺爺笑瞇瞇地使出殺手锏。我也樂了，邊回應(yīng)，邊張開雙臂學(xué)著鳥兒飛。

爺爺很節(jié)省，難得吃葷腥，養(yǎng)了一窩雞，下的蛋全留給了我。后來，他老了，病了，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爺爺眼里流露無限不舍，拉著我的手微微顫抖，說不出話來。我鼻子一酸，又抑住眼眶里的淚，大聲學(xué)著布谷鳥的樣子叫。“爺爺，布谷——布谷——這是吉祥鳥，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的！”

在我的聲聲呼喚中，爺爺終離我而去。但他又似乎不曾離去，化為一方小小的墳?zāi)梗匦禄貧w大地。

爺爺?shù)膲炦吳嗔耍贮S；黃了，又綠。來年芒種時，布谷繼續(xù)敞開喉嚨呼喚?！安脊龋ú还牛脊龋ú还牛蔽衣牫隽私新曋械陌г购退寄睢Ｕ媸翘渎暡唤^，哀婉凄愴，聲聲令人動容。我想，布谷鳥必是靈性的鳥，它懷著慈悲心腸，心牽人間疾苦。感你所感，喚你所喚。

歲歲年年，布谷聲聲?！安脊取甭曆堇[成“播谷”或“不古”，永在時光流轉(zhuǎn)中響亮歌唱。布谷鳥守護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哀嘆離去的至親至愛，迎來如火如荼的新生活。布谷聲聲，聲聲布谷啊，家鄉(xiāng)的靈魂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