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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點燃文學

甘孜日報    2018年02月05日

■王秋燕

生活是文學的煤。沒有生活之煤,文學就無法燃燒。寫作對于作家,就是一個探礦挖礦的過程,大到對風云時代的開掘,小到對個人經(jīng)歷的采擷,沒有這一過程,斷然不會有文學。對此,我堅信不疑。

這一點,我在不久前創(chuàng)作《將軍令》時,感觸尤深。

他,一個戎馬生涯的老兵,一個歷盡坎坷的老軍人,一個叱咤風云在發(fā)射場的總指揮,一個我所敬重的老將軍。

30年前,我就在發(fā)射場上認識他。當時,他是發(fā)射場的副總指揮,我是陪同記者團采訪的工作人員,一個稚氣未脫連干都沒提的小女兵?;蛟S是我自己沒想要當作家,沒想要從他身上挖素材,就沒去接近他,去叩開他的精神和心靈世界。后來,我想寫一寫航天第一代人的創(chuàng)業(yè)史。可我發(fā)現(xiàn)那一代前輩們都到了一定歲數(shù),好些人還離開了人世,許多歷史也隨之而去,無從彌補,這讓人特別惋惜。要知道,從他們每個人身上,你都可能挖出一部航天創(chuàng)業(yè)史。

當我得知這位老首長來北京了,我自然不想放過采訪他的機會。但幾次約見都被告知不能見,他身體不太好。我知道,家人是擔心他回憶往事時情緒激動,“破碎”的心承受不起。這一情況我也清楚,他的心臟早早搭了“橋”,累了時就發(fā)紅色警報。在他擔任發(fā)射總指揮的時候,上級專門派專家為他的心臟特別養(yǎng)護。想到這些,我心里也害怕了,萬一出點什么事呢?我只好不吱聲了。有一天,突然接到他家人的電話,說他身體好些了,可以去找他了。放下電話,我立刻出門,打上車就朝醫(yī)院方向跑,帶著“挖”素材的心態(tài)敲開了那扇病房的門。

他老了,瘦了,沒有當年高大魁偉了,倒更像一位可親可愛的老爺爺了。我坐在他跟前,聽到精彩的片斷,我甚至連記都不記,生怕筆跟不上,漏掉一個細節(jié),我甚至忘記他是一個病人。的確,他底氣十足的樣子不像個病號。他一口氣給我講了3個多小時,居然連水都沒喝一口。我不知道一個八旬老人是怎么做到這些的。事后我才聽說,采訪的當晚,他被送進重癥病房,差點去見了馬克思。他家人說,你“挖”得太狠了,看你把老頭累的。此時,我腦海里跳出一個細節(jié):那時他還未成年,也是他參軍的第一年,在東北抗聯(lián)部隊一次炸敵人碉堡的戰(zhàn)役中,他的一只小腿鉆進了彈片,血流不止,綁腿的布都洇紅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照樣跟著大部隊沖鋒,還是同班戰(zhàn)友發(fā)現(xiàn)他受傷時,他這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把他女兒的話和這個細節(jié)連起來,你不難得出他是一個錚錚硬漢的定論。

一個人的歷史能折射出一個時代。我想我了解那個時代就靠他了。從其他方面的途徑去了解也不是不可以,但跟你自己從一個人身上“挖”出來是完全不同的。你整理素材,結構一篇文章,就等同重新跟隨一個人的足跡,把那個時代整個走了一遍。

不過,他把我真的嚇得不輕。那幾天,我期待他從重癥病房走出來,要不出來,我怎么向他的家人交待?但我又不相信他真的會倒下,因為,我知道他的命硬著哩!不是嗎?在朝鮮戰(zhàn)場上,他是個炮兵參謀長,炮彈炸平了多少山頭,卻沒傷到他一根毫毛;在戈壁灘時鬧大饑荒,他帶人出去打黃羊,寧肯挨處分,也要讓餓得奄奄一息的戰(zhàn)友喝上一碗肉湯;在長白山腳下零下30度嚴寒下,他率領部隊官兵為導彈鉆井,趕進度他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也沒蔫下來。他這輩子什么苦沒吃過?上級給了他一個新崗位,他拎著包上任去了。他身上沒別的,只刻著“九死不悔”的一個信念,那就是要把導彈發(fā)射成功,把衛(wèi)星弄上天。他這樣一條真正硬漢,死神怎么會輕易光顧?果然,我想的沒錯,一個月后,他出院了,我懸著的心自然落回原處。

有關他的故事,我收集到不少。我想,這些都會成為我今后創(chuàng)作的素材。

我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很不好。所以,在去年的夏天,我潛下心坐在電腦前敲了兩個來月的鍵盤,用6萬多字串成了一篇文章。我想,他看見這些文字應該會高興。我也知道,他不是要人給他樹碑立傳,而是希望文字記錄下那段珍貴的歷史,并通過文字的敘述讓他對自己的人生來一次最后的檢索。當然,我還希望我的這篇文章能陪伴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時光,讓他帶著心滿意足離開這個世界。

可惜他前不久真的離開了我們,第一代航天創(chuàng)業(yè)的名冊上又少了一位我敬仰的前輩。聽說,他臨終前留下遺愿,要把自己的骨灰撒在發(fā)射場。有好些老將軍都愿把自己的骨灰撒在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但他是我接觸過的離我最近的一位將軍,他讓我感覺到真切、真實。我想,他的這種做法不是要追求個人的不朽,只是希望自己的生命與這片土地共存,與摯愛的事業(yè)交融。他們生前熱愛這片土地,死后也繼續(xù)熱愛,繼續(xù)關注……

寫完《將軍令》,不僅僅是了卻了一樁夙愿,更使我對文學和生活的關系有了一層更深的認識。所謂生活是創(chuàng)作的源泉,其實是因為文學是人學,因此,每個人的人生與生活都是作家取之不盡的創(chuàng)作源泉。文藝要服務于人民。作為軍隊的作家,寫部隊、寫官兵就是服務部隊、服務官兵。愿生活在點燃我們的文學時,文學也能反過來照亮官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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